船说了卧室。
“不许你们抓他!”织霞连滚带爬的护在贺宜中床前,怒目而视着五位公差,“他无偿给乡民治病,根本没有钱赚,也要向官府交税吗?今天下午是这两个人对我无礼在先,他才………你们有没有王法?”
那公差瞪着织霞,骂道:“滚开!爷爷就是王法!小娘子,别逼我们对你动粗!”
“霞儿!”好不容易睡着的贺宜中被吵闹之声惊醒,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确定织霞有没有危险。
那两名公差一眼认出了躺在被子里的人就是下午胆大妄为的男子,招呼同伴道:“就是他!把这小子抓走!看爷爷怎么收拾你!”
“你们敢!”织霞伸臂挡在贺宜中面前,他已是伤痕累累,如果再被他们带走,还有命在吗?不顾一切的大喊道:“这一带现在隶属余国,你们知道我是谁?”她准备抬出自己的身份吓住这伙无法无天的差人。
那公差对她的话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托起织霞的脸庞道:“小美人,我们还真不知道你是谁!你是我们余国的公主?还是太子殿下的老婆?”随后和身后的公差一起哄堂大笑。
“拿开你的脏手!”织霞把他的手打在一边。
五位公差再也没了耐心,一把将织霞推倒,从床上拖起贺宜中后,将一条铁链拴在他的脖子上,连踢带踹的将他向屋外拖,贺宜中无力挣扎,只好任由他们摆布,心中却在担心织霞,想回头看她,但怎么也看不到。
“宜中!”织霞从屋子追出来,刚刚抓到贺宜中的衣摆,就被一名公差一脚踹在了肚子上,疼得再也站不起来,只剩泪水飘落在夜风中。
曲玉管 霜宵暗落舞惊鸿七
贺大夫被公差抓走的消息一大早就传遍了整个桑园村,受过他恩惠的乡民纷纷前来安慰织霞,一起帮她想主意救人,可他们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山里人,哪里能想出什么好主意,还是织霞决定了到洪山县再想办法。
洪山县距桑园村少说也有十里地,大多崎岖的山道,张嫂子恐她一个弱女子路上有危险,就让当家男人从周乡绅家借了骡车一路相送。乡民知道上衙门去一定要打点,连夜凑了些钱交给织霞,织霞几次三番的推却不过后,只好拿着那一小袋钱去了洪山县。
他们到达洪山县时已快过午了,两个人吃了些张嫂子一早就准备好的干粮和水,决定打听洪山县的牢狱在什么地方。织霞让张大哥留在城门处看好骡车,只身一人进了洪山县城,一个不大的小城,自然不能和长兴、建安相比,狭窄的街道,零零星星有几间门面,织霞见药店的老板打听了牢狱所在的位置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失就打到了,就是洪山县衙的后面。
牢狱是一所青砖大院子,一道漆黑的大门,外面站了几个公差,织霞上前向他们说过要探望的人后,其中一名公差急匆匆去了里面禀报,不一会昨夜抓人的那五位公差一起出现在织霞面前。
“哟!小娘子这么快就找来了!一夜没有男人,滋味不好受吧!”一公差上下扫视了织霞一番,满脸的不怀好意。
织霞救人心切,忍气吞声将乡亲们准备好的钱袋递到他们面前:“这些钱给你们,可以放人了吧!”
另一公差接过钱袋打开扫了一眼,全都是铜子儿,又系好了丢给织霞,不屑道:“当我们是叫花子呢!这些钱就想打发!”
“那你们到底要多少?”织霞一双美目望着他们,虽然是布裙荆钗,仍挡不住天生丽质。
一名公差弯腰托起织霞的脸庞,一脸坏笑道:“我们不要钱!要人!哥几个今晚值守!多寂寞啊!小娘子肯来相陪的话!一定放了你家男人!”
织霞推开他的手,向身一靠,却被五个人围在了中央,这条大街上已空无一人,看来这里的百姓都惧怕眼前这些如狼似虎的公差。{}
“小娘子,你回去好好想想今晚该怎么做!”一公差在织霞脸庞上捏了一下,和其它四个一边笑一边走进了漆黑大门内。
秋风萧瑟,整个一条大街只留织霞一个站在风里,一头发丝随风飘舞,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救他出来,织霞直视着牢狱的那道青墙,一点儿主意也没有,难道真要照他们说的那样,不可能,决不可能!伯父远在建安,可望而不可及。而他的身上还有伤……想到贺宜中背上的伤,织霞更加焦急,一眼瞥到了前方洪山县衙,跑到衙门前,抓起鼓槌,拼命的击鼓鸣冤。
几名正在门房里打瞌睡的差役,听到有人击鼓,骂骂咧咧的开了大门,派人去禀报过县太爷后,推推搡搡将织霞带到了公堂。
“跪下等着吧!老夫人病了,县太爷正着急上火呢!”差役没好气儿的说了一句,和一班差人手执水火棍立在两旁,等候县太爷的到来。
织霞跪在青石地上,抬头打量着县衙的模样,日出海天的屏风前是一张长方形的案牍,摆着惊堂木和令牌,左边有一张小案,坐了一位记录案情的师爷,看来一切准备停当,就差县太爷了。就在织霞跪的两腿酸疼时,一身红色官袍的县太爷终于赶到了,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安坐后冲着堂下的织霞怒道:“有什么冤情快点说!老爷我还有急事呢!”
这样的县太爷让织霞心中不禁气苦,可又想到关在牢狱里,不知死活的贺宜中,她忍气吞声道:“昨夜,贵县的五名公差不问青红皂白就抓走了我……我的丈夫……请县令大人主持公道!”她只能将贺宜中称作自己的丈夫,要不然谁会听一个和‘犯人’无关紧要的人伸冤。
“什么?”县太爷一听就知道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本来就此想把织霞赶走,又看她一介女流,抛头露面的不容易,多问了一句,“你丈夫是干什么的?犯了什么法呀?”
织霞立即答道:“他没有犯法!他是大夫,一向为十里八乡的父老诊病,有时连诊金也不收取,他……!”
县令听到织霞话,像捡到了什么宝贝,一直黑沉的脸色也有了些喜色,爬在案上问织霞道:“你丈夫是大夫?医术怎么样?”
织霞刚刚隐隐听到那些差役说县令的母亲病了,正是用大夫的时候,抬头答道:“只要县令大人不让他把死人医活!一切疑难杂症自可妙手回春!”她见过贺宜中为乡亲们治病的情形,曾经宫廷御医的他对民间这些小病的确是游刃有余。
高县令也没心思细查‘犯人’的罪名了,他快速从坐位中立了起来,直到织霞面前,弯腰道:“你丈夫如能冶好老母的病!本县自会将他当庭释放!”洪山县地窄人稀,乃贫瘠之地,真是一医难求,他刚要命差役到牢中到把人带来,又忘了问大夫的名字,对织霞道:“你丈夫叫什么名字?本县这就派人去把他带来!”
织霞把名字说给他,见差役远去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高县令也不停的在公堂内走来走去,像是比织霞还要急,看来他的母亲的确是病得不轻,已经让他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殊不知跪在公堂里的这名女子就是他当年极尽所能要巴结的懿妃娘娘,舍了众多百姓性命采来的灵芝也没能让他升个一官半爵。
曲玉管 霜宵暗落舞惊鸿八
别看那些差役平时一个个作威作福,不为百姓造福,可办起县令大人的私事儿来就是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把贺宜中从牢狱中提出了来,带到了公堂。
贺宜中只在牢狱里住了一晚就被弄得苦不堪言,头发像枯草一样乱蓬蓬,手腕、脚踝之处都锁着粗大的铁链子,像对待重犯那样锁着,身上还有几处血迹,脸上也有几道划破的血痕。织霞见他如此模样,一行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高县令母亲病得不轻,哪有时间容这对的‘小夫妻’抱头相互诉苦,更不顾贺宜中身上的伤,立刻令差役将他带到后堂弄干净,再为老母诊病,用他的话说就是,生怕脏兮兮,一身霉味的贺宜中熏坏了老母。
织霞只好在公堂继续等下去,心里又担心贺宜中的伤势,对能不能治好高县令母亲的病她倒是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以贺家在梁国医坛的地位,什么病不是药到病除,连皮毛都没有学到的贺宜兰治起病来也是得心应手,因为他们家的医术是传男不传女。
眼看日已西斜,贺宜中还是没有出来,织霞开始担心起来,想到高县令的母亲是年迈之人,一时之间不易全愈,又担心高县令说话不算话,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听到公堂屏风后传来一声欢笑之声,是高县令的声音。
高县令已换了一身常服,眯着细小的眼睛,抚着三绺胡须,一脸的乐颠颠:“贺大夫真乃神医,一剂药下去,老母也不烫了,也不吐了!可谓妙手回春,确实让本县大开眼界!”
跟在他身后的贺宜中也换了件青绿色的衣袍,头发梳理的十分整齐,只是脸色仍有些苍白,他向高县令拱手道:“大人过奖了,悬壶济世本就是医者的分内之事!”
织霞见他们出来,忙跑到贺宜中面前,关切问道:“宜中,你怎么样?”
贺宜中向她抱以微笑,用清澈的双目凝视着为他担心了一天一夜的女子,风尘仆仆,面容憔悴,心中大为感动。
高县令望了望窗外渐渐暗下的天色,对贺宜中道:“天色不早了,本县自会派车马送你们一程!贺大夫,老母十分信任您,连连夸赞您是当世神医,老母的身体一向不好,恐怕以后还要多多劳烦先生!”
贺宜中也是久经官场之人,谦恭对高县令道:“大人客气了!大人一片孝心上天可鉴,有用的着小民之处,大人自可吩咐!”
“神医大可放心!本县一定重重处罚那个几为非作歹之人,给先生出气!”高县令也大为欢喜,有了这样医术高超的神医,老母的病总算让他放下心来,他招手叫过一名差役,吩咐道:“你去吩咐老郭备车马送神医回桑园村!”
“不用了!张大哥驾着骡车在城门之处等候多时了!”织霞立即推掉高县令的好意,怕路上再生枝节。
“看来本县也不能远送神医了!就此告辞!”高县令正要和贺宜中拜别,突然想到了什么,“神医留步!本县还有一事向神医请教!”他命手下一名差役去后堂取过一幅画儿,恭敬的捧在手里,向贺宜中道:“神医见多识广,又经常行走于洪山县境内,有没有见过画中之人呢!”
说完,他轻轻展开手中的画卷,一名倾城倾国的美人呈现在画里,青丝高挽,珠翠斜插,描金织彩的衣裙轻拢着玉体,颜若朝霞,瑰姿丽艳,如九天仙子落入凡间。
贺宜中越看画中之人越觉得熟悉,不由自主将眼光移向织霞,却见她极不自然的一直向后退,蓦地明白了什么。“高大人,她是?”贺宜中问高县令。
高县令无奈的摇摇头,一副为难的样子:“这幅画儿是本朝太子殿下亲笔所画,宫廷画师照葫芦画瓢的多画了几幅送来的,当今皇上暗令各州各府仔细寻找画中之人,如有怠慢立即就地革职!她是陛下的侄女,瑞亲王的妹妹,金枝玉叶的绮霞郡主!”
高县令只顾向贺宜中讲解,对眼前的织霞竟视而不见,这也不是他没眼力,谁又能认出一身粗衣布裙,脸色憔悴,发插荆钗,完全一付村姑打扮的女子就是画中光艳夺目的绮霞郡主呢!
“郡主去富阳郡的路中走失了,皇上、皇后、太子殿下一个个急的不得了!又不好公开查访,只能令我们暗地里寻找!这人海茫茫,又到哪里去找呢!”高县令一边叹气一边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贺宜中和织的表情。
贺宜中凝视了一会儿子画儿,又看向织霞,似在寻问,却见她连连向自己摇头,于是推却道:“大人,小民没有见过画中之人!余国这么大,这位郡主也不一定在洪山县!”
“她不在更好,郡主真要是在本县,本官又找不到,这官儿就别做了!哎!这郡主也真是的,哪里不能玩儿,好端端地乱跑,尽给我们添乱!”高县令发完了牢马蚤,又听到贺宜中的话,心里才稍稍宽慰了一下,收起画儿和他们告别。
太阳完全落下后,贺宜中和织霞一前一后出了洪山县衙,两人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向城门之处走去。
邻居张大哥依旧驾着骡车在城门外等候,见到贺大夫放了出来,更是喜上眉梢,驾车一路向桑园村而去。
织霞和贺宜中在车内相对而坐,想到伯父、伯母和余悦正在寻找她,心中一阵阵的难过,又不能回建安,伯父不会改变主意,而她并不喜欢那个庄锦枫,织霞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决定了,决定了永远留在桑园村,永远不回到建安城,时间一长,说不定伯父和悦哥哥就永远把她给忘记了。
贺宜中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安慰织霞,也不清楚她为什么会离开富贵繁华的皇后而四处流浪,看她凄楚的神色又不忍心相问,只能静静地陪伴着她。
曲玉管 霜宵暗落舞惊鸿九
贺大夫的平安归来,让整座桑园村也安宁了下来,乡民们纷纷前来探视了一番,见他和织平安无事后,才放心的离开了。邻居张嫂一家更是热心之人,帮他们做好了晚饭,又叫过当家男人替贺宜中修好了院门后才告辞离开。
贺宜中目送走了所有的乡亲,终于撑不下去了,只觉得浑身上下如刀割一样的疼。
“你怎么了?伤口又疼了吗?”织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扶着他的双臂问寻,却见他闭着双目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想到今天还没有换过药,又去外间找来了紫玉芙灵膏,刚刚解开他的衣袍,就看到胸膛处的皮肤上到处都是一道道的红痕,昨天夜里还只是背上有伤,那些公差竟如此的歹毒,“他们又打你了对不对?”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像是被皮鞭所打,他居然一直在默默忍受着巨痛,一声也没吭。
“皮外伤,不要紧!”贺宜中有气无力的说完这个六个字,从织霞手中拿过药瓶,推开她扶在臂上的手道:“我自己可以,你去外边吧!”
织霞摇摇头,又将紫玉芙灵膏的瓶子夺了回来,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将那件青绿色的衣袍全部脱了下来,身体上的那些伤比昨夜更加惨不忍睹,胳膊、胸膛、腹部、后背都是新落的鞭痕,不知道他昨夜忍受了怎么样的痛苦,而痛苦根源都是因她而起。
赤身露体的贺宜中被织霞看得不好意思,又将布袍穿好,对她讲道:“郡主,麻烦你将三七、草乌、冰片、红花、赤芍、连翘、黄芩、关木通各五钱,放在铜盆里,用文火烧半个时辰,这些伤恐怕紫玉芙灵膏也不管用了!”
织霞知道他是要用汤药的热敷伤处,答应了一声,连忙去外间各个簸箩内称好了要用的药,拿到厨房去熬了。半个时辰后,她把一盆散发着浓郁药味的一盆棕色的汤药放在了贺宜中的床前,又取来了一块柔软的棉帛,用药水的热度打湿,便叫醒了闭目沉睡的病人。
贺宜中隔着雾气缭绕的药汤对织霞说:“我自已来,你出去吧!”
织霞见他仍在推诿,也不理他的话,轻轻揭开他裹在身上的棉被,为了褪下了那件血迹点点的内衫,抢在他的话前道:“你要是再跟我客气,我就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贺宜中无奈,仍由她摆弄,刚刚烧好的药汤很烫,眼看织霞的手指被水烫的泛红,心中不忍:“等药凉了再敷吧!”
“亏你还是大夫呢!药凉了还管用吗?”织霞也不顾手指被药汤烫的疼痛,将棉帛从药中捞出绞了一下,然后一处处为他敷着伤处,“疼吗?”她每为他敷一处伤口,都感觉到他的身体颤动一下,应该是很疼很疼。[]
贺宜中摇摇头,有不计男女大防的女子为他细心敷药,就是再疼再也不会说出来。
夜深人静时,药终于敷遍了他每一处伤,铜盆里的药水也渐渐冷却了,织霞在他的指点之下将三七伤药膏涂了一遍后,找了一件新的内衫给换上,这一切做完后,织霞的脑海里,眼睛里还是他遍布躯体的伤痕累累,心中一恸,不由自主的爬在他坚实的脊背上哭了起来。
“郡主!”贺宜中被她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不知所措,想推开她却怎么也抓不到她的身体。
织霞拭去了泪水,坐到贺宜中面前,凝视着他的双眸道:“我已经想好了!我想一辈子留在桑园村!我会把绮霞郡主这个称呼永远的忘掉!只是……!”她把头低的不能在低了,轻轻问:“你愿意永远的收留我吗?”既然不能和余悦在一起,那么眼前这个人的确是可以让她依靠一生的人,值得信任的人。
贺宜中怎么会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更加的手足无措,更加的坐立不安:“郡主……你……别……你是余国太子的……!”织霞是余悦的什么人,他一清二楚,贺宜中觉得她不可能把余悦忘掉。
织霞轻轻叹了一口气:“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抛弃了你?”贺宜见她的神色凄楚,以为余悦嫌弃她,才致使她四处流浪。
织霞淡淡说:“没有!他没有抛弃我!是我……!悦哥哥一定要和我在一起,伯父不同意,悦哥哥是将来余国的皇帝,不能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她把离开建安城的原因细细向贺宜中讲了一遍,片刻之后,织霞黯然神伤道:“我不能留在那里!我不能让天下的百姓都嘲笑他,嘲笑余国!”
“郡主……!”贺宜中想劝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对织霞提出的要求,他不确定该不该接受。
“你也嫌弃我?”织霞的一双美目凝视着那张如美玉般柔和的脸庞,认为在他面前失言了,像他这样恃才傲物的人,怎么会看得起她这样的女人,说不定他在长兴城早就有了妻子。
“不!我怎么会嫌弃你呢!”贺宜中立即否认,却又吞吞吐吐,言又欲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