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建成知道明日此时心绪杂乱,只能怜惜地搂着他,
“你只管要救他,帮他,又顾着不伤害别人。实在恼人!岂不知天下再没有人及得上你一丝一毫?让你落在这里,委实不该。”
明日腮上微微一红,侧过脸去,“他的野心,我素来知道。倒是你最近行事太过张扬,每每呼朋引伴的。”
建成捏了捏明日手臂:“原是风云人物,奈何奈何!”,言罢蹭上明日,“顺带铲除邪教,断了你父亲的谋划,也是好事一桩。”
明日正要开口,建成食指在那玉唇上一按,
“我知道。你父亲与他们必定有所交易,否则不会纵容他们在此扩张。我小心便是。”
明日眸光一凛,建成果断地收回不安分的爪子,
“易山啊,天色已晚,快送明日回去歇息吧。”边下楼边丢下一句,“老郡王说送了些东西过来,你留心收着点儿,别是一玉玺就麻烦了。”
“你小点儿声,唉……”
绛衣楼
呵气成冰,冻得连马儿都瑟瑟打着响鼻。
建成钻出马车,搓了搓手,抬头望了眼花团锦簇的楼阁和姑娘们,大步摇晃了进去。
老鸨儿迎上来嘻嘻一笑,正要拉他,只见建成四处张望着问:“小语呢?”
老鸨儿边往里让边回:“小语今儿晚上有客啦。成大人,你是不知道啊,瞧见您的风彩,我这楼里的姑娘是无不交口称赞您年少有为啊,那言儿更是对您念念不忘。您好歹也疼惜疼惜言儿吧?”
建成挥袖落座,
“哪儿的客这么大排场?连我都请不动了?今儿付双倍银子,叫她过来陪我喝酒。”
说罢身边的侍从抛了一锭金子过去,闪得老鸨如坠云里,醒过神来还恋恋揣在怀里,
“成大人年少多金,您随便点一个,我没有不应的。就是前儿刚见的面,小语也是巴不得跟您喝酒唱曲儿,只有今日不行。这位贵客是早已有约的了,实在不便……”
“哪儿来的贵客啊?什么时候约的呢?”建成跷起腿,漫不经心地用食指敲着桌子。
老鸨亲自给建成捧茶,
“唉,瞧我这张嘴,真不会说话。再贵的人儿能贵得过您去?其实啊,这位客人算来也是我们常客了,每逢初十、廿十必来和小语相会。这份情意倒难得,是以我们也不好打扰人家,成大人,您说是吧?”
建成拔开额前乱发,不悦道:“我可不是来做月老的,少不得要会会这位有情郎了。虽说小语是你们这儿花槐,可在我眼里,及不上国色天香分毫。打发时光罢了,你休要扫了我的兴,否则,拆了你的绛衣楼!”
话里夹枪带棒,透着冷酷和玩世不恭,让老鸨一时抓不准他到底是真动怒,还是无理取闹,只得陪尽笑脸,喊上最美丽多姿的姑娘来哄他。
建成就着凝脂削葱的纤纤玉手喝了一口,百无聊赖地冷笑,
“想来也是没眼力价儿的,这么寻常货色,也值得动情至此?!”
老鸨笑容有些僵硬,不安地看了看角落里的房间,
“大人,您可别这么说。绕是您见多识广,毕竟各人有各人的喜好不是?今儿咱们姑娘们就好好地伺侯您,若是您再不满意,尽可以一分钱不付,就当‘绛衣楼’争口气啦。听见没有,言儿,你们都好好给成大人瞧瞧你们的本事。”
言儿轻扭腰肢,风情无限地攀着建成双肩,顺势一倾,坐在建成大腿上,娇声软语正待开场,却发觉这成大人看来严肃、骄横,却生了一双秀美异常的眼睛,黑亮如夜,长睫浓密得让自已都自愧不如。
正痴迷间,忽见这双眼睛转向了自已,扑闪着睫毛眨了两下。言儿没有料到自已居然还可以为男人脸红。
“你是言儿?”
“奴家正是。”
“有点可爱,你去那边儿坐着,待会儿这些粗人砸起来,我怕他们不惜花。”
言儿吓了一跳,花容失色,连忙站了起来。老鸨干笑两声,就变成哀求了。那几名侍卫已经亮出家伙,挽着袖子,气势汹汹拉开了架势。
四周宾客见状不妙,有的已悄悄退了出去,只余下几个胆大的远远挨门站着瞧新鲜。
“成大人,您这是何必。有话好说嘛。稍待一下,我这就去叫小语出来,好不好?”
成大人却温柔地说:“姐姐快去呀,他们,可还等着听信儿呐。”
这当口上,迈着八字步,四平八稳地走进来锦衣华服地常奕,老鸨如逢大赦,急忙迎上前去。常奕满面堆笑,
“成大人这么快就喜欢上小语姑娘了?”
建成指了指座,
“不喜欢。”
常奕坐定,奇道:“那又为何一定要她出来?”
“退而求其次,实在无奈啊。”言罢微微侧向老鸨儿,垂眸低语,“你真是喜欢消磨我的耐心……”
老鸨闻言,脸色越发青紫了,犹犹豫豫走了几步,十分艰难的模样。
常奕低声道:“成大人,咱还是明儿再来吧。万一闹大了,我担心你在国师那儿不好交代啊。明儿我请客,好不好?”
建成好笑地看着他,
“常大人,你说笑了吧?怎么就闹大了?不就是砸个青楼嘛,随便找个借口,还不是易如反掌?少不得国师还赞赏咱们为官清正呢。”
常奕吞吞吐吐,又不好直接拂建成的脸面,只得绞尽脑汁地从女人说到宝剑,江湖游侠,琴筝丝竹管弦,有的没的扯上一堆,拼命转移建成注意力。
建成不耐烦地玩弄着腰间玉佩,挨着听到江湖游侠的桥段才似乎来了点儿兴致。他睁大眼睛认真想了一下,问:“那人什么时候见的虬髯客?在哪儿?”
常奕愈加投入:“可巧你问对人了,这见过虬髯客的人啊,我还真认识。就是西门守城官王伍一。听说见着虬髯客那会儿,他才十来岁。这么着,咱找一茶楼坐坐,我差人把他叫过来问问?”
建成轻轻一甩玉佩,
“成啊,横竖拆楼也闹腾得慌。金翎,我们听说书去了,你们麻利点儿动手,省得一会儿我叫不着人。”
常奕顿时僵住。没哄成……
一个身形修长,面目清秀的少年答应一声,旋身打了个响指,底下如狼似虎的十来个侍从立时散了开来,做势就要砸桌椅招牌。
这时节,老鸨儿正立在角落那小间儿的门口。混乱中,众人听见里面悠悠传了一个娇媚的女声出来:“哟,成大人,这么大的阵势,小女子好生害怕呢。”
建成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常奕不知所措的神情,笑道:“小语莫怕。我就砸楼,不砸人。”
里面的声音稍有些停滞,冷冷道:“成大人若想见小语,便请移驾进来说话如何?”
建成闻言站了起来,举步走去。金翎跟了上去,却被建成丢了一句:“在外头候着。”
只有一袭华服锦缎,朱钗闪烁的小语立在房中。建成四下一张望,便上下打量小语起来,
“你伤势又不重,躲着我做什么?”
小语一改往日婀娜多姿,深情款款,历声叱道:“你是什么人?前天就是你潜入王宫?”
建成摇头一笑:“这么大的罪名,我哪儿敢担当呢。倒是小语姑娘胆识非凡啊。只身追赶盗贼,不让须眉,不让须眉。”
“城主的私事,你也敢过问吗?成大人,我劝你还是尽早抽身吧,这件事我也不与你追究下去,大家都免得惹祸。”
建成感兴趣地看着她:“你的情人呢?”
小语有些发怒:“你不过是国师家臣而已,竟然如此不知死活……”
突然,里面细若不可闻地荡出一个声音:“小语,带成大人进来。”
小语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看戏似地漫步走到屏风边儿上,在一处雕花上用力一推,一方灰色的大方块地砖慢慢推后,地下竟开出一个小洞门来,阴暗森冷,晦暗中隐约可见还有一排小梯子搭着,供人上下。
小语一指洞门,“请吧,成大人。”
建成走近几步探头往里一看,便撂起衣摆,顺着梯子往黑洞里钻进去。
父子交锋
明堂之上,国师翠眉似墨,朱砂添色,摇佩轻垂。
户部刘侍郎等了半晌,才见明日合上文卷,递给侍从。刘侍郎接过来一看,惴磨半天那文卷上的批文“核实有误,审过重批”,嗫嚅道:“国师,这个……有误,是指的哪一项?”
明日已经然低头翻阅另外的文卷。他一边提笔一边回说,
“九月至十一月份间征募士兵人数及薪奉有误。再有转告李尚书,军粮战马费用预算重新核过再来。”
“是。”刘侍郎战战兢兢听完,只觉这位国师才翻了一遍,根本没见他算过,居然说到了要害!吓得刘侍郎反应不及,只能不住称是。待退到门口,转念一想,又悄悄看了眼高堂上眉心微蹙的国师,心中暗暗惊叹,“男子居然也可以如此美貌……”
正心旌摇荡着,赫然发觉国师身边那个侍从眼神锐利地瞪着自已,急忙干咳两声,转身回来,
“呃……国师啊,那个,赈济战区边境城镇的方案,您看……”
明日自顾看着案上文卷,挥毫批文,随口扔了一句,
“放着,午后再过来。”
刘侍郎只得喏喏退了出来。
所有文卷,全末通过!
李尚书怒气冲天、拍案而起:“这个不通过那个有误,如今卡这么严,叫我户部如何行事?城主都通过的折子,居然他就不批!”
来来回回在大堂里踱了几步,思前想后,找欧阳明日必然被他指责。这帐里的事情,恐怕他也看出门道了,再被他义正言辞一说,总是自已找不自在。倒不如,直接找城主商议。
李尚书才见着城主,正想开口说话,便听见外面大喊着“六百里加急。清水大捷啦――”欧阳飞鹰大喜,忙唤传译官进来。
“禀城主,清水大捷了!昨日我清水五千守军和埋伏的五千援军与突厥两万军马大战一日一夜,杀敌无数,俘掳近千人。”
欧阳飞鹰看着战报,直喜得眉花眼笑,大呼:“得国师如此,智计无双,战无不胜!”
李尚书忙弃了一肚子火,附言“全赖城主慧眼识英才”。
欧阳飞鹰大笑:“走,孤亲自去与国师报信。慰劳慰劳国师。”
李尚书趋步跟上,一路犹豫。欧阳明日得宠专权,这当口城主又龙心大悦,若是这会子说事儿,怕城主偏袒于他。若是不说,城主这边日后又要怨我……正左右盘算着,冷不防又是雷鸣似地吼来一声“报……”
“城主,陈将军已命人押送了一干重要俘掳过来。内有突厥大将呼延凛。”
欧阳飞鹰接过名单,
“传赵将军到国师这边来。”
明日就着手炉暖了暖冻伤了的手。
易山忧虑道:“大公子去‘绛衣楼’已经八九个时辰了,还没出来。金翎四处找了个遍,竟再不见他踪影。”
明日突然抬手一挡,示意易山住口,沉静地看向门口。
“唉呀,国师啊,你可是功勋卓越啊。清水大捷,以少敌多,突厥果然中了你的妙计了。”言罢欧阳飞鹰握住明日的手,“怎么手伤成这样?”
明日抽回手:“不防事。城主请坐。”
欧阳飞鹰回头喝令:“把那上好的貂油都给国师送来。再有檀香冰片也送些来。”
明日略颔首致谢。
欧阳飞鹰递过去俘掳名单,“国师要何奖赏只管说出来,我必当全力赏赐。”
明日展开名单细细看了起来,
“城主美意,明日记着便是。回头一并跟城主讨来。”
欧阳飞鹰哈哈一笑,转向李尚书,
“若是他要国库,恐怕我也得赏了。”
李尚书讪笑:“城主真是说笑了。”
说话间,镖骑将军赵华也到了。
他行过礼后,接了名单,
“小兵小卒的,倒可充为苦力,去修筑城墙。但这呼延凛和两名参将,是否可收编入军?”
欧阳飞鹰道:“此人十分骁勇,连伤我数名爱将。能收为已用,自然是好,若是不然,决不能留。”
明日拈发浅笑:“先把这三个人分开,关入狱中,磨磨锐气,再看究竟。”
欧阳飞鹰点头道:“就依国师。”
赵华领命,随即转眼看了下李尚书,二人点了点头,赵华上前一步,
“城主,如今尚欠的一万多弓箭及万余矛盾刀剑,户部尚末与工匠货商们结清款项,不知何时我军才能有这些军备?”
欧阳飞鹰剑眉一凛,目光落在李尚书身上。
李尚书忙起身道:“关于这几项货款,户部已经两次审核,送呈国师,只是国师这边并末批给我们。是以拖延不下。”
欧阳飞鹰联想起前些时日常威有说过明日新任命了一个兵部侍郎,可能授命在暗中查军器库的事。
当下欧阳飞鹰不动声色:“这件事你们得抽个空,跟国师好好对一下。国师啊,此事拖延不得,你这边再核一下,早些处理了。”
明日举杯轻啜,垂眸浅笑。他淡淡扫了眼在座各怀心思的三人,
“易山,把我的议案给城主呈上来。”
俊逸飞扬的笔墨,出尘得洒脱。那字里行间却直指高台,犀利严谨,正中欧阳飞鹰多年经营的要害。看得欧阳飞鹰如芒刺在背,鼻翼一阵翕合,平复了半晌,才能够语气端回方才的喜悦,
“你二人先回去吧。此事容我与国师商议。李尚书,把你原先的议案留下。”
斑斑点点的冬日阳光透过雕花镂空的朱漆门扇,落在明日身上素白擦明黄|色的衣衫上,笼了层雾气。
无法逼视!
欧阳飞鹰在这个儿子面前,一瞬间恍忽感觉自已无法正视他。荣华权势,在明日面前,颓然俗恶……
欧阳飞鹰踱了过来:“你派人在查什么?”
明日:“出了贪污行贿的官员,难道不该查办吗?城主。”
已然万人之上的欧阳飞鹰再次压抑住自已的脾气,瞪眼一笑,
“你都查了些什么出来?”
明日轻缓启齿:“城主想让我查些什么出来?”
“明日!”欧阳飞鹰低喝一声,“看来你的人很会办事啊。但是你别忘了,我是‘四方城’的主人,你是我的儿子!”
明日漫凝眼眸,似笑犹浅,
“听城主的圣意,是想坦承知道内情了?”
衣带窸窣。欧阳飞鹰一步一步走近那一方轮椅,
“内情是一个为了爱子的父亲想为他留下固若金汤的江山。”
明日面沉似水,
“军器空虚,国库疲惫。不曾听闻有这样的固若金汤,倒更像商纣亡国。”
欧阳飞鹰俯身看着那精致的侧面轮廓,
“你还年轻,听我一句,守江山不仅仅是打几场胜战。权术也是无奈之计!你为何总是不肯体谅我?”
轮椅突然低吟几声,向前滑开两步,
“名不正,则言不顺。若要民心归依,还请城主早日给奋战在生死线上的将士们一个交代。明日先行告退。”
欧阳飞鹰两道剑眉拧在一起,
“我命令你,马上停止查办,把这份预案批了!”
“这种行径还是你合适!”
“这么说,你是一定要逼我对你的人下手了?”
绛衣楼主(前篇)
所谓伴君如伴虎。欧阳飞鹰即使算不上像李渊那样的龙虎之姿,但常威深知这位主子绝对是个啖肉饮血的狼。这会儿见着他面色阴沉地从偏殿出来,心下不免忐忑。
跟进书房后,欧阳飞鹰长袖一甩,常威忙掩了门,示意左右守在外面。
“张佩荣办的什么混帐事?!快让明日给查出来了!”
常威走近几步道:“城主,此事竟是遇上对手了。成明外表痴玩愚昧,内里却暗使手法,悄悄查到了‘绛衣楼’。恐怕这个人打从一来就是授命于国师,针对城主的。”
“成明?以前也没听明日提起过,是什么来头?”
常威有些吞吐道:“确实没听说此人来历,属下已派人在查探着。但有一样奇怪了,国师并非与此人同时来咱们城里的……”
欧阳飞鹰:“先把此人给我制住,折了明日羽翼,省得他不知轻重,成天与我为难。”
常威应声道是,又说:“属下疑心那个丢失的玉扳指也与此人有关。这个人不知死活,昨天寻衅与小语为难。现如今已落到楼主手上了。”
欧阳飞鹰思忖片刻:“成明即然探得到楼主去‘绛衣楼’的时间,必定是有备而去。你亲自跑一趟,务必让楼主提防明日的设计。再有,别杀他。我们要悄无声息地活捉成明。”
常威领命之后,想了想又问:“如果扳指被国师识破,该当如何?”
欧阳飞鹰深吸一口气,看向远处:“大敌当前,他还不敢对外声张。”
常威领命匆匆退出来,正好又接着探子报来的消信,大吃一惊,心道事情一旦闹大,自已扛上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br />免费电子书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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