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只得擦擦满头冷汗,又回去,
“楼主来信,那一万黄金一万白银,楼主说,是假的……”
没有声响!
常威心思电转。 无论如何得让城主拿主意,免得到时候再有差错便是自已的罪过。常威冒死抬头看过去,欧阳飞鹰却猛地站了起来,恨声道,
“捉活的!”
“……是!”
阴寒森冷的地室内。
小语怒火中烧,直欲在那张嘲笑的脸上扇几巴掌。张佩荣愣愣地端祥那几锭金银。果然是假的!
“真的在哪里?!!”
此时的张佩荣不再是那个谄媚奉迎的别驾。他显出凶恶的本性来,一步步逼近。
建成淡淡看着他,突然说:“你打不过我。”
张佩荣与小语几乎同时出手,一个袖箭激射,一个剑抵后背,两面夹击。
建成脚下一错,周身迅速舞起一堵红墙,同时身子微向下一矮,抖然跃起,堪堪踏在小语的剑背之上,震得小语手臂大痛,脱手失了剑。
建成借剑上余力,腾身翻转两圈,飘飘然落回原地。手上一扬,跌落满地毒箭。
张佩荣突然伸出一只,重重拍了拍桌案。
建成顿时感觉一股凉意窜了上来。
幽深漆黑的四周,毫无声息却整齐有序地冒出一群……眼睛!
数十双森绿的眼睛。
好像,这些眼睛,原本就是漂浮着隐藏在黑暗里。
张佩荣冷笑:“成大人,你不说出来也可以。横竖你走不出这地牢,国师更不会为了你与城主为敌。你还是考虑清楚。”
建成的面具,保持着无畏无惧的威严,
“那倒是,七拐八绕的,我也分不清怎么走了。不过,你该是知道路的吧?”缓步轻移。
张佩荣忍着往后退的本能,喝道:“凭你多大的本事,我们慢慢跟你耗下去,你也得脱力而亡!”
建成闻言,慢慢扭头看向半隐半现的人群,若有所思地打量起来。
见转移了建成的注意,张佩荣暗吁一口气,手上悄悄向小语比了个手势。
小语瞪了建成一眼,身影一闪,便没入黑暗,不见踪迹。
建成似乎浑然不觉。他观赏够了四周的杀手,继续向前走。
张佩荣浑身绷紧,屈起手指,蓄势待发。
嗯???
他却在五步之遥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张佩荣正疑惑着,耳边已听到一声浅笑。
“公子好俊的身手。”
建成:“阁下好历害的障眼法。”
“成公子是不愿与‘绛衣楼’合作了?”
建成:“你是什么人?”
张佩荣阴冷地笑:“算你有幸,能死在我们绛衣楼主的手上。”
四周陷入令人发毛的沉默。
许久,那道带着笑意,温文有礼的声音才又响起,
“你暂时不会死的,欧阳飞鹰要活捉你。成公子可以出招了吗?”
建成璨然一笑,
“正好了,我们国师也想见见绛衣楼主呢。请。”
淡绿的烟雾冉冉笼上,摇摆明灭的孤灯衬得气氛愈加诡异。张佩荣早已抽身退得远远立着。
建成环顾四周。凭着气息隐约可分辨出各人方位,但随着烟雾渐浓,他赫然发觉四周的气息移换变化不止,人数竟时多时少!更匪夷所思的是,那个绛衣楼主一旦不说话,似乎就消失在人群里了一般,全无气息,根本,无从下手!
换言之,对方要从哪里出手,自已也难以预知。
建成带着笑意,好像百无聊赖,
“我刚才问你的还没回答呢,总得让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吧?”
不上当。
完全处于劣势了……
建成百忙之中竟不期然地想起当日在荥阳破堰师袭兵时,明日曾以一曲箫声,相助自已打败名震天下的悍将程咬金。怎么如今想想,竟有些夫唱那什么随的味道?唉,要是明日知道我这么想,一定要生气了……
渐渐,他心中不仅少了丝慌张,更自顾自地甜蜜起来了——得知已如明日,人生足已……
往来奔突在黑暗里的杀手,形踪迅急异常。受到他们的任何一击,都可能致命。若他们同时出击,死路一条!
建成索性不去看他们。这数十人,无论气息、脚步,甚至连眼神都像是由同一个人,□出……
与其骇异,不如拼力一试……
“铿”
悠悠龙吟,宝剑出鞘——
镖骑大将军赵华披甲横刀,独自闯进国师府。
易山也不和他打腔,只是淡淡挥手示意侍卫们退出去。这个将军到底还是不敢带兵进来。
赵华冷哼一声,踏进这承载无数人仰视的厅堂。
突然,将军脚步滞缓。
国师夺人心魄的美,到底还是让气吞残虏的将军为之恍神,
“……国师,这是何意?!”
说罢扬起手中一本折子。
明日略略抬头看了他一眼。无嗔无喜,神色间不怒自威。
赵华下意识地心中一凛,忙收拾气势,朗声道:“胡泽全父子突然失踪数日,如今竟上书城主,参我们兵部一本!其中冤屈,请国师明察!”
眉添不悦。明日轻轻拔弄手中金线,并不答话。
赵华上前两步,
“我等抛头颅洒热血,拼死杀敌,如今竟遭J人污陷。请国师速速裁决,以安抚军心!”
逼迫之意张扬狂嚣。
但事实却是,面对千军万马而神色不变的赵华,此时内心里却是崩紧了每根神经。他瞪圆了眼睛定定看着这个连站立,都不能够的国师。
他还没有傻到认为仅凭这样就可以弹压这个谈笑间断送两万敌兵、分封天下战局的国师。不过他很自信,因为这一次,牵扯进来的,是城主欧阳飞鹰。
城主必须得到军器和黄金,否则,将是比失去‘四方城’更为可怕的下场……
兵变
如果欧阳明日对赵华大声喝斥,或者唇枪舌剑,甚而一起去面见城主,这些都会让赵华在来国师府前的准备派上用场。
但恼人的是,意外在这个貌若天人的国师身上如期而至。
对上明日清远幽深的眸光,赵华听见自已的心突地跳了一声,在寂静的大厅里比战鼓还要响亮。
不期然迎上他的视线。赵华突兀地发觉脸上有灼人的感觉……
可那道视线却不做停留,直直越过他身上,看向槛外。赵华下意识地随他扭头看去,一名身披银甲的中年将军执节按剑走来。
清水守将陈云!
进来后,陈云朝赵华点了点头,径直走到明日面前单膝跪下行礼,
“参见大将军!”
明日轻轻挥手向上一抬,
“陈将军请起。”
陈云道谢起来,恭身道,
“属下已和司马将军交割完毕。适才城中乱军已由未将平息了。惊扰国师,陈云惶愧。”
明日清澈如水地声音流畅开来,似要淹没惊鄂之中的赵华,
“镖骑将军一职已由陈将军接撑,此等平乱小事,请将军自行处理。”
陈云答了个“是”,便转向赵华,面色一寒,威芒立现,
“赵将军,本将念在同撩之宜,不愿相逼。还望你坦承罪责,交出兵部失踪的一百二十万两白银,十万两黄金以及丢失的军械无数!”
赵华警惕地后退两步,赫然发觉方才闲静清幽的庭院已经立了十来名身形如虎的将士。
“陈云!欧阳国师专政弄权,你竟与他窜通一气,放着家国大事不管,来挑起朝野动荡!我们一同去请城主圣裁!”
陈云目光如炬,
“城主早有明令,三军将士全听大司马、大将军调遣。我是带兵之人,不懂什么政事动荡,只晓得领命奉旨行事。来人!将罪臣赵华拿下,押解刑部听审。”
赵华看向明日手中漫不经心缠弄着的金线,再转向陈云,慢慢解下腰间佩剑,往地上一扔,朗声道,
“国师明察秋毫、洞若观火,竟分不清是非轻重,孰对孰错!”
国师宛若清泉的眼波倏地冰雪漫天,逼得赵华不敢直视。
明日:“继续说。”
赵华一愣,思虑片刻,转身向大门走去,
“赵某不能说。”
“镖骑将军,”明日气定神闲地对陈云说,“我现在,要你的兵马,将‘霖坤殿’围困起来,不得放任何一人出来。”
“包括……城主?”
“不错。”
“……末将领命。”
**
欧阳飞鹰没想到赵华没制止住明日,反被明日所擒,心下开始有些慌了。
事情远比想像的要严重。欧阳飞鹰正待亲自去‘绛衣楼’,恰好常威满头大汗跑了进来,还来不及说话,怀里一掏,现出一枚翡翠玉扳指。
常威这才发觉欧阳飞鹰已经换上了黑衣布衫,
“城主,快从地道走或许还来得及。国师调动陈云的兵马,只说殿内出了刺客,势如破竹冲这里来了!”
欧阳飞鹰大惊,接过扳指,
“明日手腕竟如此狠绝。他和成明一个堵在这里,一个等在‘绛衣楼’,笃定了我们会往里头钻!”
二人听见外头宫娥惊乱做一团,连忙往里退。
“城主,国师不可能这么快就查出来底细的啊,连我们都是听令行事,他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难不成……国师真要逼宫?”
“废话什么?!知道我还用慌成这样?!”
常威举着火把,二人全力施为,赶路飞奔。约摸一个时辰,地道之内,二人迎头碰上另一位相识,也正专心往他们这边赶。
来人猛地瞧见欧阳飞鹰二人,喜得脚步踉跄。
“城主!大哥!我正要去寻你们!”
常威无暇多言,拖着他边走边问,
“常奕,你们这里怎么样了?楼主在哪里?”
常奕迫不急待地回道:“国师派了几千兵,把‘绛衣楼’围了个水泄不通,连楼主都不好出去了。那个……狱主,也绊住了。”
欧阳飞鹰脚下一顿,手中握紧扳指,
“狱主在哪里?他怎么会被绊住的?!明日哪来的兵马?”
常威:“城主,才刚得的信儿。运送军器的队伍着了李元吉的道儿了,被识破了。狱主说……请楼主和城主尽快解决,以便如期举事。”
欧阳飞鹰没有答话。
恰趁着黑暗,城主面上绽放出狰狞恨意。
狱主居然让绛衣楼主来解决我的事!这是我国库内的开支,竟然要让他来干涉!!
不过,他不需要逞这一时之气。
即使大权落入‘绛衣楼主’手上,他也可以忍。欧阳飞鹰要的不是区区“四方城”和白花花的银子。他要的是能够和李唐并驾齐驱的疆土和数以百万计的雄师!
突然,他怔住了。看到地室里的一幕,他有些理不清。
楼主绛衣如常,温文不改,却正抚胸轻咳,衣襟带血!
“那个成明居然如此了得?!!”
欧阳飞鹰感觉到一股寒意,犹似陷入深潭。
儒雅清俊的笑容,淡如轻风的语声,
“城主的玉扳指,落入此人手中了。”
欧阳飞鹰仔细察颜,发觉他其实并末受内伤,
“你的意思是……他破了瘴气?”
绛衣人略一点头。
“欧阳飞鹰失责,此事我必定亲自给楼主和狱主一个交代。如今要脱身……”
绛衣人以手抵颚,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多谢令公子。”
“嗯?”
“或许他给我们送了个无价之宝来了……”
欧阳飞鹰拿眼瞅着他,有些捉摸不定他话的含意,
“明日年少,行事偏执。这场混乱我自当平息的了,还请楼主见谅!”
绛衣似乎对欧阳飞鹰诚恳之下的阴霾全无知觉,
“他现在要抓我。”
欧阳飞鹰昂然道:“他还不敢抓我!楼主只管安心在此,我这就出去,遣退兵马。”
绛衣楼主默然起身,
“暴露了这里,你再要当这个城主可就不易了。你与其在此现身,不如休书一封,将这个只留死人不住活人的地方,告诉令公子,好让他有个明白计较。”
**
中军大帐内,金炉熏暖。木制轮椅上,淡影威坐。
倾刻兵变,须腴换将。
明日亲自坐镇三军将台,以防陈云初拜大将,再生变故。
大小三军虽不明就里,但见到赵华突然被下狱,大将军亲掌兵权,人人心惊,个个噤声。有怕的,自然就有喜的。更有喜从天降的。
百夫长王冼人几乎滚下热泪。他征战十年,说不上战功赫赫,却也屡出奇谋,常有建树。只因他为人耿直,性情刚烈,不肯附势,所以军中年月不浅,头衔却没改多少。
王冼人看过美人,见过霸主,也打过悍将,却没想到今天好像到天上走了一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了国师。
比之当日远远在点将台上的一眼,这样的距离,简直令人……窒息!
如此耀眼的俊美,超越了性别。温润的气韵和淡淡的疏离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令人倾心的威慑。
王冼人膝下一软,不敢再看,只能连声拜谢。接过印章,他竟一跃升为行军参将。王冼人退入列班之内,心绪尚未平复,忽见大帐帘子一掀,冷雪斜风扑面卷了进来。
雪一样白的长发,冰霜一般凛冽的白袍。英挺冷峻的面容,貌若处子的妖异。冰天雪地里走出这个人来,竟是如此地——合谐。
白衣人的肩上,静静伏着一个黑发青年。青年整个人被白衣人扛着,脸垂在他胸前,软若秋花,衣衫染血,沉沉昏睡着……
绛衣楼主(中篇)
建成面如金纸,胃里翻江倒海的,闻见什么都想吐。边疆老人连点了他三处大|岤,让他此时浑身散架似的,力气被抽得一丝不剩,瘫软在床上。
边疆老人面色凝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解毒的不适要持续两三天,忍耐一些。”
建成拼命蠕动嘴皮子,发出干涩的声音问,
“明日呢?”
边疆看了眼门外,
“易山去叫了。刚才正升帐议事。”
建成闭了眼睛,
“师父,你怎么会在那儿?”
边疆叹了口气,
“晚半个时辰解毒,你都会内脏溃烂。其实明日解出扳指内的隐秘后就通知我了,我这才赶去接应你。”
再喝下一碗药后,建成清醒了许多。听见传来木轮的声响,就挣扎着坐了起来。
明日伸手搭上建成腕子,眼睛正对着他。
建成左侧脸颊被划破道口子,浅浅地渗着血迹。像在华美的蜀锦上狠心地剪了一刀。
明日有些心痛,只顾搭着手,却忘了耗脉。
建成:“明日,你那边事情怎么样?我把绛衣楼主拖住了,你抓住他了没有?”
明日叹了口气,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建成。
“你放了他?!”建成扑闪了一下眼睛,“你是不是怕损害你父亲的城主之尊?”
边疆也叹了口气,
“欧阳飞鹰追权逐势,若是真的让他无法再在城主之位上立足,真比杀了他还严重。”
建成看着明日,轻轻勾起一抹苍白的笑,宠溺无限,
“放了就放了吧。横竖我们捣了他们的巢|岤,将来他们再想兴风浪,就难了。”
明日望着他,浅浅地,也笑了,似霜染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