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沉着脸,这一次的哑巴亏吃大了。晏止卿双手相抱,拱拱手。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在重阳的眼里都别有滋味。
以后要怎么面对他?他不会当我是一看了美男就飞身扑上前的闷马蚤小花痴吧。贞操呀贞操,重阳我对不起你。
牢马蚤满腹,重阳实在是没脸抬头再看一眼晏止卿。脸上不是红的,是铁青,窘迫到了姥姥家。
咳嗽了两声,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攥紧了拳头就要走。脚迈了一步,手臂被人拉住,正好握在了淤青上。重阳咬着牙没有叫出声,低着头:“还有什么事吗?”
“重阳。”晏止卿的手紧了紧,“你帮着师傅完成夙愿后,打算怎么办?”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重阳却有着说不出的难过,碎发落在额前,轻声道:“等从凌莲山回来后,我就不做冥者了。”
晏止卿放了手,有些寂寥地站在原地。
身后良久没有动静,重阳咬着牙转过身。月华落落,鳞波泱泱,晏止卿从水蓝色的衣袖里掏出一颗琥珀色的珠子。
琉璃珠,永宁的记忆。
纤细的十指紧握,交到重阳的手里:“如果到时候,你还记得我,就来找我吧。长安城西,石子路,晏家。一问便知。”
说完,他便走了,背影萧萧,有着说不清的心事。
琉璃珠上还残留着晏止卿手上的温热。重阳还能想起那一夜他发烫的肌肤。冰凉的双手覆上他的肌肤时,这个男人身上似有魔力般让她久久不肯抑制的想要哭泣。
晏止卿交出了自己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夜风阵阵拂面而来,重阳总觉得什么都变得不真切。手里的东西,心里的感觉。
第二日一早,重阳就去敲了琴柯的门,低着头嘴上很客套地说:“还有要事要做,今日便走了。劳烦琴柯姑娘照顾晏公子了。”
晏公子,把关系撇的干干净净。
琴柯多少有些惊愕,但情敌要走,她又怎会阻拦?连顿送行饭也没有吃,重阳已经整理好了东西要走。路过晏止卿房门前的时候,她犹豫了再三最终还是没有进去打个招呼。若是琴柯跟他说了,一会就会见。
两个人在一处说话,难免尴尬,还是琴柯在场要好些。
依旧是来时的渡头,艄公大爷倚着船翘着脚哼着小曲。重阳站在渡头上,琴柯牵着崽崽站在一边。女人虚伪起来,就算是跟杀父仇人聊天也能像是跟姐妹一样亲热,何况是情敌?
琴柯很是风雅地请重阳喝了杯饯行酒,两人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最后,重阳抱了抱多日未见的崽崽,拧着他肥厚的小脸蛋,笑了笑便上了船。
艄公大爷开了船,一叶轻舟渐渐离岸,晏止卿从始至终没有露面。重阳站在船头,疾风吹乱了一头青丝,回头看着雾影重重里的繁华,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长安城西,石子路,晏家。握进手心里的琉璃珠,琥珀色的光泽渐渐亮起。
晓风岸上,琴柯理了理云鬓便的碎发冲着崽崽浅浅一笑:“你莫不是动了真情了吧?”
第十五章
重阳登上了岸。两脚一落地回头冲着艄公大爷道别。
大爷捋着长须道:“姑娘,这是要去哪里呀?这方圆百里都没有人家,常年又有妖精出没。”
重阳点了点头,手指扣紧了腰际的玉笛:“去凌莲山,敢问大爷是否是一直往东走?”
记得当初听胥游说过,凌莲山在东海之中,按理说该是一座恰似蓬莱的岛屿。但因为它高耸入云,又似盛开的莲花,被人唤作凌莲山。早几万年前,凌莲山上得道的仙人不胜枚举。但后来天上的仙人多了,天庭的开支难以承受。飞升成仙的人就变得凤毛麟角了。一时间,凌莲山也就败落了下来。
艄公点点头:“是往东走,但是路途艰难。姑娘,你若不是万不得以。我看不去也罢。我看你心善,自己小心吧。”
重阳微微一笑:“大爷,你也是个心善的好人。”
凌莲山是拼死也要去的地方。重阳别了大爷就上了路。一人上路轻装简行速度自然快了很多。走了没两步,树影层叠之下,小幺又显出了身影。
“怎么,哥们我够仗义吧。昨晚姓晏那小子暗送秋波的时候,哥哥可没有现身阻止。”小幺话里酸的要死,蹙着一对眉毛冲着重阳挑了挑。
重阳不说话,冷冷道:“小幺,帮我做件事情吧。”
小幺警觉道:“什么事情?你不是开了桃花就想把我支走,一人独吞凌莲山的成果吧?”
重阳瞥了一眼,道:“帮我去找一趟师傅吧。毕竟能上九霄的人,我怕我到时候应付不来。若有什么闪失,师傅保不了我,至少还可能保住你。”
小幺面色一凝:“傻瓜,一切保命为先,你想支走我,一人去送死,对吧?”
重阳的嘴唇抿地苍白,没有答话。
“别冲着我装什么大仁大义,你要是死了,以后我就一辈子是这幅样子了。你得给我好好活着,听见没有!”
重阳低垂着眼帘,点点头:“知道了。你快去找师傅吧,最好在我到凌莲山前回来。我算过了大概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小幺问道:“怎么?你还想问什么事情吗?”
重阳点点头,却没有解释。在上凌莲山之前,她必须要明白两件事情,一件关于永宁,一件关于晏止卿。思来想去,只有师傅能解开自己的谜团,就算这一次真的死在那里,也要在死得明明白白。
小幺叹了口气:“你自己一路上小心。”手按在重阳的肩上。女子回头浅浅一笑:“我有玉笛在身,鬼挡杀鬼,佛挡杀佛,你放心吧。”
小幺走了,这一次,重阳是真正的独处。
一人上路,心思满世界地乱跑。走了两日,还是没有走出这一片浩瀚的梧桐树林。不知是身子不济还是心事太重,这两日一直觉得昏昏沉沉地用不上力。
抬手算算日子,快是满月之时。每月满月之夜,正是天地间灵气盛的日子,像重阳这种属于魂魄的骨女身上邪气很重,自然受不了灵气侵身。到了满月荧荧的日子自然就会觉得全身无力,只是这一次比往常的感觉更加汹涌。身子虚弱的几乎无法赶路。
小幺又不再身边,有什么事情重阳也只能一个人抗下来。
昏黄天色,看着西边金色余晖拥着一点朱红渐渐隐退。重阳在一处藤蔓满布的潮湿沼泽边歇下了脚步。正喘着气,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重阳警觉地转过头,见枝叶繁茂的林间隐约有一抹朱红色闪过。手指扣上玉笛,运气护住周身的罩门,却怎样也提不上气。
重阳顿觉大事不妙。这一次,莫不是着了琴柯的道了吧。细细一想,一拍脑袋,琴柯的那碗酒里怕是下了毒,而自己又太大意,一直以为是灵气侵入所致。
女子想到此处一身的冷汗。女人太可怕,论及情爱的女人就可怕上了云霄!先落毒,待自己力竭之时,派人来偷袭。
琴柯,你太卑鄙了!
全身一紧张,脑子昏昏沉沉地就要昏过去。重阳从短靴里抽出一柄短匕在大腿上猛刺了一刀,神智渐渐恢复。依照琴柯的道法还差得远,希望她派来的人也是这样,那不出十招就能化险为夷。如果超过十招,这一次便凶多吉少了。
重阳一边思量,一边侧耳听着来人的动静。
一阵疾风吹来,沙石迷了眼睛。重阳抬起袖子去挡风沙之时,有一抹红衣从树枝之上翩然而下,足尖轻点,立在了原地。
女子捋过自己的长发,嫣然一笑:“永宁,我找你找的好苦呀。”
原来是找错了仇家。
重阳强撑着神智,冷冷道:“姑娘,你认错人了。”
女子扬起嘴角,笑得分外妖媚:“认错?我与你在宫中一起生活了三年,怎会认错!死到临头,还这样的狡辩,倒真的不像是当年那个篡夺皇权杀我夫君的永宁女皇了!”
女子的声音很凄厉,刺着耳朵生疼。
重阳深吸一口气,凭着身上徒留的一点力气,掐指一算,此人是真真正正的魂魄。像很多在奈何桥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鬼男鬼女一样,凭着一口怨气重返人间就是为了报仇。
既然是鬼,那便是手到擒来。
重阳扬着嘴角笑笑:“我不是什么永宁,而是冥者重阳。奉劝你早日回到地府,转世投胎,不然我手起刀落,你便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
女子也不害怕:“要我的命又有何难,百年前河池国破城之日,我就死了一回。死我不怕,但我今日一定要取你性命。”
真是个说不通的死心眼。重阳撑着双臂直起身子,尽量不让眼前的人看出自己的破绽,冷冷一笑:“信不信由你。”
“绝不会找错的,我在这里被困了百年,今日寻到了你的一丝气味,真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女子阴冷的脸渐渐靠近,凄厉的目光扫过,叫人不寒而栗。
漂亮的女子还真是喜欢走绝路,这个女鬼就是一个。
眼珠转了三圈,兵法云智取为上。重阳从袖子里摸出了晏止卿从永宁墓|岤里挖出来的那颗琉璃珠,托在掌心之上,道:“姑娘,怕是误会了。有永宁气息的应该是这颗载着永宁记忆的琉璃珠。”
女子伸手抓过,握在手心看着十分仔细,勾着嘴角笑得依旧地阴风阵阵:“原来当年天帝三公子在忘川之滨封你记忆之事是真的。”说完,右手握紧又道,“怪不得你记不得,好吧。我便叫你死也死个明白。”
女子伸手捏起重阳的下颌骨,手上的力道加重捏得女子生疼。重阳身上没有力气,抬手想挡,却被女子先扇了一个巴掌。
“我叫南歌,河池国的太子妃。”说着便捡起重阳落在一边的短匕,在女子的脸上划了一刀,“真是张倾国倾城的脸蛋。”
血沿着白皙的皮肤滑下,重阳惊恐地睁开眼,想念一个封字诀,封起南歌的七经八脉。可手已经被南歌按住怎样用力也抬不起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南歌露出一排尖牙,红唇相映之下显得分外的诡异。抬手又是一刀,狠狠地划在脸上。重阳咬着牙来不及呻吟,血水滴落在琉璃珠上,渐起琥珀色的光芒渐渐转为五光十色的流光,在南歌的脸上浮现出无数影像。
南歌看着渐变的琉璃珠先是一怔,转瞬,她的笑声就变得刺破苍穹般嘹亮:“永宁,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是人便知道永宁爱言桓,现在竟然当事人不记得了。那就让我把你被封起来的记忆装回到你的脑子里吧。让你重温下你爱得死去活来的言桓。”
是人便是永宁爱言桓!
南歌的脸在重阳的眼里变得更加狰狞。她渐渐地靠近,细长的手指上骨节突出。伸手握紧了琉璃珠,抬起手,轻轻松开。
“不要!”
那是晏止卿给她的琉璃珠!那是晏止卿留给她唯一的东西。本能的反应让重阳撕心裂肺地怒吼道,“不要!”
琉璃珠落地,清脆得似晨鸟的轻啼。而在重阳的耳朵里却是分外的剧烈,携着天崩地裂的意味震耳欲聋。
光片四起,像是无数萤火虫飞翔在这一夜漆黑的林间。荧光闪闪里是南歌扭曲的脸渐渐地迫近。
南歌双手合十腾起在光环之中,随后捻起兰花指轻轻一晃,萤火虫在女子的身后拼成了一朵金色的莲花,熠熠生辉。
金莲黯去,南歌浅浅一笑念了一个“破”,萤火虫便铺天盖地地冲着重阳的面门飞来。一根根金针刺入肌肤,刺入骨髓,疼得不知生为何物。
重阳在疼痛中渐渐失去了知觉。
前尘往事,三千烦恼,在这短暂的一梦之间充斥进自己原本空落落的心。原来,重阳只是没有记忆的永宁。原来永宁是满怀心事的重阳。
南柯一梦,还算得上是香甜。而重阳这一次昏厥痛得让她发誓,永生永世再不为人!
挣扎得睁开沉重的双眼,看到不是小幺关切的目光,依旧是怨妇南歌。记忆回到了脑海之中,父皇一言远嫁外藩,行路之中与言桓的相遇,太子屡次的马蚤扰,三年之中与言桓的苦心经营,夺权之后言桓决绝的离去,父皇破城血流成河。
生前的记忆像是赑屃背负的石碑压在重阳的身子,喘不过气来。
第十六章
脸上的伤依旧隐隐作疼,南歌尖利的笑声还在耳边。女子的身子渐渐靠近。南歌死在父皇的剑下,破城之日所受的□绝不亚于之前死在自己手上的骨女引章。
难怪她现在这一副咬牙切齿欲杀之而后快的样子。
重阳的手往身后缩了缩,摸索着自己的玉笛。只要南歌的身子再靠近一分,她便抽出玉笛,将它化为长剑,一剑封喉。心里暗自盘算,身后却是一阵空白。
什么也没有?!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重阳倒抽了一口冷气。
南歌舔了舔嘴唇:“在找它吗?”手上赫然是自己的玉笛。重阳的心凉了一层,真的就要坐以待毙吗?两指相叠,拼尽全力:“凤凰火起。”
电光火石间,一团赤红色的火焰从重阳的手间烧起,汹涌之态势不可挡。南歌的身体被迫向后一避,竟然退出了三丈之外。而三丈之内,凤凰火围成了最后保命的圈子。即便是垂死挣扎也要撑到最后。
但重阳万万没有料到,凤凰火对于南歌这样的孤魂野鬼而言应该已经烧得她魂飞播散。但现在她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圈外思索着破解之计。
南歌腾起身影浮在半空之中,想要从上突破,但凤凰火的火势灼灼逼人没有给她半点机会。红衣翻飞,看着重阳不解的神情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对,我是嗜血魂。”
嗜血魂,重阳的心凉到了谷底。嗜血魂,与骨女不分伯仲的魂魄,皆是由怨气而生。有所不同的是,骨女的怨气有自己而生,只有身前遭人万般蹂躏的女子才会成为骨女。而嗜血魂身前身上所积攒的怨气不及骨女,但死后不愿入轮回执意在留在阳间。但自身的力量又不足以活下来,就以刚死之人的鲜血为食,不断地增加自己的灵力。
想当年,父皇破城,河池国血流成河,哀嚎遍野。南歌凭着一丝不灭的魂魄嗜血而生,成了嗜血魂。
这一仗,怕已是生死之战。幸好小幺早走了一步,不然怕以小幺的道行早就死在了南歌的手里。
更要命的是,骨女属火,嗜血魂属水。破重阳的凤凰火,南歌不过是时间问题。但能拖的时间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南歌红袖翻起,身上崩裂出万道红绸铺天盖地地袭来。细细一看,不是红绫,竟然是道道鲜血。
凤凰火已破,重阳已无任何还击之力。
南歌一时间神色紧张起来,尽管淡淡的笑意依旧挂在唇边。但握紧了玉笛的手微微发颤。
一个剑字诀,光影乍现,一支玉笛转瞬成了一柄长剑闪着寒意。
重阳明白只要一剑,自己的下场就是魂飞魄散,和引章一样死得无声无息。世上自此没有重阳,更没有了永宁。
重阳勾起惨淡的笑意,眸子变得渐渐模糊。最后的那一句话,口口声声念着的人不是让永宁三生三世都忘不了的言桓,而是晏止卿。
长安城西,石子路,晏家。
南歌手里的剑直直往女子的胸口而来。重阳闭上眼,耳畔还是晏止卿淡淡的声音。
只可惜,已经没有下辈子了。
是梦吗?没有人回答。
梦里有雪花落下,白雪皑皑地落满了九重宫阙。永宁穿着大红色的宫服坐在落地海兽纹葡萄镜前。长发如墨泻在脑后。
言桓迈过半膝高的门槛,轻轻挥手,宫娥们纷纷退去。
永宁放下手上的青黛,转身看着言桓,眼神里有不可遏止的害怕。太子摆宴的请柬就放在梳妆台上。嫁到这里三年,在言桓步步指点之下,永宁在朝中渐渐织起了自己的党羽,一点点从太子的手中获得权力。
当然后宫不能干政,一切都是用老皇帝的名义。但朝中大臣知道,幕后的人是永宁,一个异国女子。拥立太子的保皇党想尽一切办法打击永宁的势力。
而言桓借着老皇帝的名义在三年内提拔了十五名新近的青年人。几乎可以用平步青云来形容这些走运的人。国内不少年轻举子虽知这是皇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在培植人才。但仕途慢慢,能有这样好的机会,不少青年才俊都投靠了永宁一派。
太子想要阻止,一次次的计划都被人打破。这人不是别人,是言桓。扎在太子身边,他最信任的言桓。
朝内的纷争突起。永宁有了自己的势力也能硬起脊梁对太子说不。
但这一天是太子妃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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