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月色正好,晚风醉人,言桓的身子迫近的时候,重阳心里小鹿乱撞得很凶猛。言桓握着重阳的手,女子的声音哆嗦出了十来个颤音,才问了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
言桓没有笑,很正经地回答:“带你上九霄。”重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清楚了,摇了摇头,看着言桓的眼里满是不信任。情爱这种是要讲你情我愿的,可当下说也说不准,言桓那曲曲折折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重阳来不及享受半分受宠若惊的喜悦,又听言桓说:“我只想治好你的脸。”
重阳要严词拒绝,可转头看到言桓柔柔的目光,心就软了。这就好比,有一天你上街上看重了一支人人争抢的发簪。一看就晃得你欲仙欲死。你想买,可老板告诉你没货了。等你有了另一支还不错的簪子时,老板巴巴的跑来告诉你,你喜欢的簪子有了。你就心痒难耐地想去买,可又怕以后有了新簪子冷落了旧簪子。
重阳脑子里混混沌沌地点了头,打心里算起来,她还是欢喜这枚玉簪的。
第三十章
言桓陪着重阳上九霄的时候,走的是偏门。言桓在天上风云成什么样,以前也不过是听说和猜测。当重阳站在言桓住的紫阙宫里看见人间难寻的雕梁画栋,鎏金飞檐之时,连这位人间公主也不免嘘唏一阵。不过,据说这还是较为僻静的偏殿。
重阳正在抽着气。言桓已经换完衣服出来了:“这里静,你住这里吧。若是闷了想出去走走也行。不必担心父帝仙家会为难你。”重阳点点头。这头刚安顿好。那头,殿外又有一列仙娥鱼贯而入。不过,这帮子人不是来伺候重阳的。
领头的往地上一跪道:“君上,前头正闹着您快去看看吧。”重阳侧着耳朵听,前头却是闹哄哄地似有人在不停地叫嚷。
言桓微微一蹙眉:“知道了。我这就去看看。”说完就跟着一行人都走了。重阳被仙娥们似供佛般供了起来。正生涩地不知要与这一竿子仙娥们怎么相处,大门外来了一个熟人——琴柯。
重阳见琴柯说不上喜忧。有点他乡遇故知的冲动,可想起她下药毒自己差点要了自己的命,还是恨得牙根痒痒。可琴柯在紫阙宫里,多少让重阳有些小酸楚。
琴柯拍拍手禀退了左右:“上次群仙会一别,别来无恙吧。”
重阳砸吧着话里的味道以退为进,干笑两声:“甚好甚好。”
“不过这次你来的不是时候。前头正闹着呢,要是知道君上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带了女子回来,怕是冥者大人,也在劫难逃了。”
重阳心想着琴柯不过是危言耸听,吃醋了,也没打算理会。琴柯看出重阳一副鄙夷的样子,微微一笑道:“我自带你去看看吧。”敢情天宫里的人都爱强迫别人,言桓算一个,琴柯也算一个。
重阳心想着要是不去就不够大肚,那就受累走一遭。不看还好,一看就看出了个好歹。整个紫阙宫里哀嚎遍野,哭丧似的。不知情的人还当是言桓魂飞魄散了。
琴柯带着重阳走到了后花园里的西池边上。几十来人泡在水里,哭哭闹闹。
重阳很解风情地说了一句:“原来天上的仙娥们都喜欢在一道泡澡。”
琴柯噗哧一声,笑出了声道:“哪是什么泡澡的,是跳湖寻短见的。”重阳楞了楞,瞬间就见一条人影扑倒了琴柯的脚下:“琴柯姑娘!求你帮着劝劝君上吧,千万别赶我们出紫阙殿!”
琴柯冷颜相对,一抬脚,仙娥扑倒在地上:“你们在紫阙殿里也近不了君上半步,还不如早点去寻个更好的归宿。”
那仙娥脸容姣好,哭成了泪人却也十分地可惜,重阳伸手想去扶上一把。就听后头来了两个侍女打扮的仙娥道:“岚姑娘,君上发话了,叫你们都去前厅侯着他有话说。”
这位岚姑娘一听就两眼放光,想着有了转机就连滚带爬地往前殿去。琴柯冲着重阳道:“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重阳点头,这光景百十年来从来未曾见过。
一路上,打听了两句,琴柯才说出了个中事情:“君上被天帝谪了,要去守东海。所以就要散了这后宫三千佳丽。给了三天时间,今天是最后一日。这些人不肯走,正闹着呢。跳湖的跳湖,上吊的上吊,博君上一个心软。”
重阳对言桓的印象急急下降,小猫又在心里一下下地挠。
前殿里的光景更是风光,美貌女子们一个个东倒西歪,相互搀扶着跪在殿里。一看有个把脖子上红了一道的,也有全身湿漉漉的,全无淑女仪态。百十来人往殿里一坐,重阳在殿外,冷笑了三声才进去。
巴巴等了半个时辰,言桓硬是没有露面。待到昏黄天色之时,一个仙使在殿外清了清嗓子,似要发话。美姬们一个个放着狼一般的金光,齐刷刷地往那人看,就像是恶狼见着了肉。
仙使咳了三声呛了三声,朗声道:“君上传令,各位要闹要死,悉听尊便。但,即便是尸体也会被抬出紫阙宫。”一下子殿里鸦雀无声。重阳的脖子冷了又冷。言桓呀言桓,你也太无情了吧。身边的琴柯轻声一笑,转身要走。
重阳急忙跟上。幸好走得及时,后脚刚迈出去,殿里就是一阵鬼哭似地哀嚎。这场戏闹到了半夜,依旧有个把死硬分子就是要扎在紫阙宫里,可你在横也横不过铁了心的言桓。说不上扫地出门这般严重,但心却是被伤了透。最后还是凄凄凉凉地走了。
这事一出,不单单是紫阙宫里闹腾得不停,往日里守在封地里的几位公子也派了仙使来访。这几位来就是为了来讨美姬的,言桓做人也是有厚道之处。人可以带走,但得人家同意。当年,这些女子进府时,每一个都是哭天抹泪,巴巴地往府里跳的。现在寻下一处归宿,也得人家同意不是。
这几位公子这一处正好帮了言桓不少忙。
按说这事言桓最头痛的时候,可头天夜里,外头闹得正凶的时候,他很客气往重阳住处里站了站。重阳那是心里正生着闷气,脸上还是笑笑得不想一起尴尬:“额,什么时候派大夫过来?”
“你就这么怕景夜着急吗?”言桓没有表情地问道。
“这个……我……”重阳无言,说不上怕,但不想总赖在紫阙宫里做蛀虫,“你要是养了只鸟,天天喂它吃现成的,日子久了,它会习惯。会不愿意走。可能你不会害怕,可鸟会。吃惯了现成的,它就会失去它的碧海蓝天。”
言桓眼波一动道:“明日就派大夫过来。”说完就走了。重阳站在原地心里凉凉的。
第二天,大夫来看病,然后便是不停地换药吃药养病。每顿饭仙娥们备得都很精致。菜色也很合重阳的胃口。且每每都有一晚桂花莲子粥,那种味道很熟悉,会让人想起一场白雪和一枝没开的梅花。
言桓似乎有意避着重阳。这样的日子让她倒是自得其乐。直到脸上拆药膏的日子,言桓第二次来看她。身后跟着景夜。
景夜的脸很黑,看着重阳却是挤着笑脸,对她道:“总算是把脸治好了。”重阳猜想景夜必定是将梧桐林翻了个个也没有找到他。于是乎,言桓很厚道地指点了迷津。
拆完了药膏,冲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笑,很美很倾城。可镜子里那三张脸,映在一处,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生疼。重阳转头,冲着景夜笑笑。身上穿着的这身宫服,让她想起了破国那天的厮杀和挣扎。想起来景夜陪着她的那条忘川。想起了言桓离开时说过的那句话:“永宁,忘了我吧。”
重阳攥着拳头,心头很凉。本事高兴的日子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景夜叹了口气,微微一笑道:“重阳,愿意跟我会毓镜宫吗?”言桓站在稍远处,也先行了一步,看着重阳带着十分的笑意:“重阳,跟我去东海吧。”
重阳低着头笑得逐渐大声:“言桓,多谢你近来的照顾。”
景夜脸上微微荡开笑意,冲着殿外走去:“你们说话吧。我在外面等你。”
言桓满眼冰霜,深吸了一口气道:“原来重阳爱的你晏止卿,而不是我。”
重阳答道:“永宁爱得是你。”她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肝颤得着实厉害,鼓足了勇气说出决定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样难受。有很多话可以说,她却选了最伤的那一句。
“言桓,爱不爱的都是你的一句话。永宁爱你是因为她以为你守着她。而现在守着我的人是景夜。”重阳低着头,叹了气,眼眶子生疼,“我来长安城找你。那时,我想你就是言桓。就想着看看你,跟你在一道。哪怕一瞬也好呀。晏止卿,好几次都差点叫成言桓。可从我们相识开始,你便一直在骗我。骗得我国破人亡。你真的是爱我吗?”
言桓没有做声,微微昂起略尖的下巴道:“你觉得是什么?”
“愧欠。”重阳答道。这时的言桓开始笑得凛冽。重阳心里想,回来了,百年前的那个心里只有自己的冷面男子。
重阳浅笑着走到言桓的面前:“即便,没有这次,我也会随着景夜。”
言桓含笑问道:“为什么?”话说得很飘渺,有些魂不守舍。
“他为我拿出了自己的仙元。”
言桓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向着外走,冷颜道:“请便吧。”
重阳傻眼了,心里反酸得十分难受。只是脑海里反反复复地翻腾着一句话:“他真的只是觉得亏欠我。”身上软绵绵地就蹲在了地上,低着头,看着眼前站了一个人。景夜伸手去扶重阳,没有多说什么。这时候说什么错什么。只是松松地抱着女子。
重阳跪在赤铜的地板上依旧记得这些天来,脸上结痂时的疼痛和丑陋。记得言桓每一次站在殿外的桃花枝下透出窗棂看着桌上昏黄|色的镜子里映出自己的脸颊。
她也曾恍恍惚惚地想过,言桓是不是动了心。就在之前那一瞬,他说要带自己去东海的时候,她一度确认了。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没有一句挽留之词。重阳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会因为他一句你留下,就飞奔到他的怀抱里。可前一霎那,他走时冷冷的背景。重阳觉得十分害怕。
景夜按在肩膀上的手微微一颤,道:“别哭了,不想离开他,便留下。”
翻江倒海的心事怎么也说不清。“景夜。”重阳靠着景夜的身子,第一次伸手去抱他,“这里痛吗?”按着他的左胸,重阳问道。
“痛。”景夜含笑,弯起的眉眼里有一丝水泽的光芒,“所以,不想让你也跟我一样的痛。”有些人是捂不化的冰山,有些人会用自己一星点的余温去温暖心尖上的那个人。
第三十一章
这一次,景夜赢得相当风光,不但抱得美人归,更是在天庭中引起了无数仙友的赞叹。这话还是要从言桓赶那一宫的美姬们出门说起。
话说,仙家们顺利通过了天帝的考评,一时间松下心神之后,自然要找些乐子松松神。这一次矛头直指天界首屈一指的太子人选言桓。自他及冠之礼后,言桓便成为仙娥们追捧的仙界第一人。幻想入紫阙宫的人多如牛毛。但紫阙宫的门槛太高,谁也没进的去。
后来天帝一见自己最心爱的儿子竟然是个情场木头,对他进行了一番点点拨。从此之后,言桓的桃花可谓开得桃之夭夭,其华灼灼。跟他扯不清关系的女子多了去了。打头里算就有两个。排第二的叫永宁,是凡间的一位公主,被言桓弄得五迷三道,国破家亡,下落不明。打头的一个叫戈女。戈女排在头里自然有她的原因。根据多数仙家考证或者是猜度,戈女是言桓第一个正眼看的。那年正是他顿悟之后,言桓在天宫娘娘的寝宫里第一次见到了戈女,就天雷勾动了地火。言桓从此天天往天后的寝宫跑。
郎情妾意的不过个把月。天后自杀,那时言桓不在九霄之上,天帝棒打鸳鸯将戈女送去了冥地嫁给了冥王的表外甥。言桓回了天宫一听说这事,二话没说一柄长剑挑了冥地十八鬼府。天上地下人人皆知神仙除了冥王住的九曲鬼涧,天上地下最不能惹的就是冥地十八府里的小鬼们。
言桓当时杀得昏天黑地,见到戈女时,女子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后来,言桓几乎成了来者不拒的主。仙娥们像瞎了眼的蛾子一样扑进他的紫阙宫。人道是多情者皆是无情。言桓想来就是个中的佼佼者。佳丽三千,他再也没动过心。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一次紫阙宫的这些佳丽仙娥都被送出了紫阙宫。
言桓位高权重,是个神仙多少都要尊称一声君上。又是气度翩翩美得天上地下惊天动地的美人,大凡这般人有风流韵事,都叫风流,不叫好色。
其实进了紫阙宫里的美姬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有几把爱嚼舌根的传出过话,这位君上或许是房事上并不行。从来没招过人侍寝。也有个中人拍着大腿惊呼:“这位君上莫不是为戈女情伤后变成断袖了吧!养了一屋子的美人就是做幌子的。”
这话传了好一阵,直到景夜从紫阙宫里出来,驾着自己的鸾车带着重阳回毓镜宫。才有人说了一句摸良心的话:“君上好不容易要梅开二度,可惜被三公子夺了去。”
成年前,言桓与景夜的关系算是天上地下无出其右的好。言桓成年后,两人的关系渐渐淡了下来。这之中跟天帝与天后却有几分关系。言桓是承袭了天命要做天帝的,可天后偏偏独独疼爱自己这个三儿子,唆使着天帝将地位传给景夜。更有传闻说,直到天后过世,景夜才从天后寝宫里搬出来。天后对三公子的疼爱便可见一斑。
重阳在毓镜宫里听到这番言辞的时候,正靠在软榻上喝药。身边的侍婢说这些,原来想是能借机赞赏下主子,博得欢心。赏没得着,被喷了一脸的药。
拿着帕子抹了嘴,重阳心想,天上地下传闲话,最后说明的主要问题是谁沾了言桓的边都没有好下场。重阳拍着小胸脯,让侍女们退了下去,把头歪在软榻上心思乱飞。景夜进门的时候,她也未曾发现。
“整日里就见你在这里待着,今日我陪你出去走走吧。”景夜身上穿戴得甚是整齐,且还是套正装。
重阳转过身,眨了眨眼睛心里还想着自己被编排进言桓桃花榜里的事,有些不是滋味道:“走就走吧。”
景夜笑着将软榻边的一套男装递给重阳:“穿这个,行事方便些。”重阳接过衣裳看了看景夜,心里估摸着这小子心里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
换了衣裳就出门,阳光明晃晃地照得人睁不开眼。重阳穿了一身男儿装,身上怎么也不舒服,心里却是畅快了不少。这一日路上静谧得很,重阳初来乍到原以为仙人们都爱躲在屋里参悟自然之道。待七拐八弯临近南天门的时候,才发现敢情仙友们分列南天门正聚会呢。三两个抱拳在一处,寒暄起来也挺腻歪。
“这是个什么场景?”重阳挑了挑眉毛问道。
“今日是言桓去东海的日子。”一语惊醒梦中人,景夜不动声色间,倒是让重阳心里又暖了一把。这事情两人要是摊开了说,重阳死要面子一定是不会来的,可免不了心里痒痒。景夜的人办事牢靠。
重阳低着头诺诺地点着头,人群的尽头似有什么人正用焦灼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女子下意识地往景夜的身后一躲。目光没有移开,定定地看着显得畏缩的女子。重阳掠过景夜略尖的下巴,低着眉眼看了一眼。那人却正朝这里来。
“景夜。”嘴里叫着三个的名字,目光却是落在他身后。
景夜拱了拱手,微笑道:“原本是想备下桃花酿请你来我毓镜宫里喝一杯送行酒的。没想到你走地这般的快。”
言桓浅浅一笑,去搭了景夜的肩:“重阳是不能留在九霄之上的。”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重阳不太明白,只是言桓的语气倒是颇为认真,听不出什么怒意。
景夜牵了重阳的手,道:“我既然留下她,自然会护着他。”言桓迟疑地点了点头。而重阳杵在一边似个木头,搭不上一句半句。
言桓带着去东海的人不过百人,过来送行的仙家却不下千人。重阳站在南天门的立柱边上。三色赤罗大鹏振翅便是千里,绝尘而去不过须臾。重阳低着头似没头苍蝇似的被人群给挤到了南天门外。
脑袋昏昏沉沉,脚上也不知被哪位仙家赏了一脚。一双美目刚一斜,想打量这那位神仙的仙气跟他说道说道这事,却见脚边上黏上了一团黑乎乎的玩意——影子。重阳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小幺哥哥,你也忒大胆了吧!
重阳挤着眉眼往人少的地方钻,还要时不时地注意着景夜是不是跟上来了。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僻静处站定,立刻翻了白眼,低声怒斥道:“小幺!”
小幺幻了身形懒洋洋地打地上钻出来,抬眼看了看九霄的盛况,打了一半的哈欠停住了,“呦,你婆家倒是挺有钱的嘛?”
小幺一根红苗正的小鬼,吃了雄心豹子胆敢上九霄上来胡闹,正当当是不要命了。重阳一听,脖子当即气歪:“你真是活腻了。”
小幺打怀里掏出一截红绳在手里晃了晃道:“区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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