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荒地视而不见,只是风度翩翩地笑立一旁。 浩瀚书屋手机版
待王夫人出够了气,慕容复才微笑接过蔫了吧叽的王语嫣,携着她的手向王夫人诚恳道:“之前与舅母商量之事,还请舅母答应外甥。”
王语嫣顿时一惊,不明所以地望着慕容复,再看一眼王夫人。王夫人表情淡定,看来大多是背着她和慕容复达成过什么共识。
果不其然,王夫人沉吟片刻,问:“这么说,嫣儿答应了?”
慕容复恭敬答道:“不错,嫣儿今日说了,今后我去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说着,便眉目含情地问王语嫣,“是不是?”
类似的话她倒的确说过,虽说有点傻眼,还是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便听得王夫人说:“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好好待她罢,下次她再这么淘气闯祸,我只来骂你了。”
慕容复喜道:“舅母放心,我必护她周全。”
“是不是有人先给解释一下怎么回事?”王语嫣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插嘴问道。
“她还小,不甚懂事,你们的婚约虽是定下了,还是等她大些再成亲罢。”王夫人朝慕容复说完,又向王语嫣道,“我也常不在庄里,你以后别乱跑,出门的话让复儿跟着。”
“你们俩说些什么呢……”懵懵地看着王夫人又一阵风似卷走的背影,王语嫣觉得迷茫万分。
慕容复笑眯眯地拉她坐下,一五一十道来。
原来那日王夫人说有人来给慕容复说亲,慕容复却婉拒了。王夫人打量他半晌,眯眼道:“你莫不是在打嫣儿的主意罢?”
慕容复态度坚决:“还请舅母允准,我会等嫣儿长大。”
王夫人爱憎强烈,是自由恋爱的拥趸,只要两情相悦便无所不可的。慕容复是她看着长大的,倒也知根知底,没什么不放心,便道:“你既然有此心,那这几门亲事先罢了。只是需得嫣儿自己点头。她若不应,我也不会允你。”
今日种种提心吊胆,教慕容复深觉得随时随地把她拴在身边方才安心,是以趁热打铁,便向王夫人提出订亲。
“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王语嫣大觉憋闷,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转眼之间居然又有了婚约在身。
“莫非嫣儿不肯?”慕容复心愿得偿,真真是得意舒畅,再加上名份已定,更没了顾忌。见她噘着嘴,便拉进怀里低沉一笑,“适才亲你的时候,你分明是肯的。”
正文 秀竹掩镜湖
慕容复单手支额,闲闲地看着正在镜前手忙脚乱的王语嫣。“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要穿男装出去了,嗯?”
“谁让你这几天逢人便说我是你的……未过门的妻子。”王语嫣把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握住头发盘一个男式发髻,左瞄右瞄后拆了重新盘了一个,仍是不像。慕容复走过去接手,将乌亮如墨的长发灵活地挽起,笑问:“难道不是?”
他的手指温暖干燥,帮她挽好头发之后,轻轻扶在她颈边。王语嫣觉得略有些痒,歪了歪头道:“那你也不用见人便说,人家都要笑话我了!”
“我从来未曾听有人笑过你。”慕容复正色道。
“谁会当你面笑话你……未过门的那什么。”王语嫣执起眉笔把自己画得更英气一些,“总之我今天就是要穿男装,像话本里那些女扮男装的侠女一样。若是扮得像,接下来与你一起出远门便也穿男装,行走江湖也方便些。”
“那些话本都是诓人的,除非让阿朱给你易容,不然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慕容复轻笑,“好在你……身量未足,乍一看之下倒也过得去。”
见他目光缓缓移至肩部以下,王语嫣瞬间跳起敲了个他一个栗子,红着脸跑出去了。
慕容复留在原地,仍犹自微笑:其实表妹……发育的挺不错。
其实慕容复并没有完全说对,话本也有不诓人之处。侠女扮成男装之后,总会因为如玉容颜而使其他不知情的围观少女倾倒,从而收到无数秋波。迷迷糊糊便被冠以准已婚妇女的名号之后,王语嫣在大街上无数少女倾慕的眼神中找回了单身贵族的感觉。
“表哥,我现在是不是玉树临风?”
“表……弟,的确如此。”
王语嫣心下得意,更加摆出美少年的款儿来,风度翩翩地向一位咬着手帕角死死盯住他们的少女问道:“这位姑娘,敢问有何事体见教?”
那少女羞涩道:“这位小哥言重,奴家岂敢。只是……能否向你身旁那位慕容公子传句话儿,便说满姑苏城都已听闻,慕容公子为民除害,将那采花贼绳之以法,奴家甚是钦佩……”
勉力维持着自己湿润如玉的形象,王语嫣扯扯慕容复衣角,语气不豫:“你最近名号很是响亮?”
慕容复好脾气地推让:“不敢。都是江湖侠士谬传抬爱。”
辨明周遭少女爱慕眼光原来都是奔慕容复而去之后,王语嫣顿觉大没意思,心里隐隐还生出些恼怒:“明明采花贼是我先收拾的!”
“表弟此言甚是,为兄只是后来帮忙料理。”慕容复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眼看着少女们因为谦和恭让的英雄少侠而更加大放异彩的眼神,王语嫣心火渐旺,恶向胆边生,一扬头:“回家!”
“表弟,不逛了?”慕容复讶然。
“是表妹!我要回家,换最漂亮的女装!”
在接下来的远程出行中,王语嫣理所当然地放弃了女扮男装的计划。这一趟是要去寻慕容博,慕容复认为自己定下了媳妇儿,得带过去向父亲大人禀报。于是王语嫣人生第二次出远门,又与少林寺结下了不解之缘。
这一回时间充足,并无大事,王语嫣便生了去少林寺看看的心。可惜少林宝刹千年来不招待女客,说不得只能让慕容复陪着她在寺外的大树上往里看两眼,聊以作为到此之一游之意。却不料苍绿树间,除了他们之外还栖身一人。
“叶二娘?”
叶二娘回头一看是王语嫣,眼中放出光芒,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慕容复轻轻一挡,警惕地把她格在三步之外。
“慕容公子,我并无恶意。只想问问王姑娘,她上次说知晓我的儿子的下落与名字,可否能现在告诉我?”
看着她憔悴的模样,王语嫣失声问道:“莫非你一直守在寺外?”
叶二娘微微一笑,虽然疲惫却充满希望:“老大那么谨慎,都有八成信了你的话,可见你的确是知道不少江湖秘辛。你只说出少林寺三个字,我却也不能不来一试。只是少林上下僧人也有无数,我又是女人不能进寺,只是盼望守在这里,便离我那苦命的孩子近一步罢了。”
王语嫣鼻子一酸,眼神里写满了同情之意。慕容复见她除疲惫之外,似乎还有伤在身,眉头一皱道:“上次是丐帮说审你抢骗婴孩一事,分明已把你带走。你可是逃出来的?”
“不错!知道了我孩子的下落,我一刻也不能多等。” 叶二娘点头,随即又向王语嫣哀求:“姑娘,你把我儿子的名字告诉我吧,我情愿做牛做马……”
“不必那么严重。你只需答应,从此后不再做抢人家孩子那等伤天害理的事便可。”王语嫣温言道。
叶二娘浑身一震,在树桠间便跪了下去:“二娘谨记,在此发誓,如若有违,教我此生再也见不到儿子。姑娘此恩,此生亦不敢忘怀!”
王语嫣便把虚竹名字说了,叶二娘大喜过望,转身间便奔去寻了。慕容复望着她原先站立之处仍在轻摇的树叶,轻叩身边的枝条,并不言语。
王语嫣见他沉思,便上前讨好地挽着他胳膊道:“表哥可是在想,为何我会知道他儿子名字?”
慕容复轻抚她头发,摇头道:“你上次说,偶遇一位世外高人,告诉了你段延庆与叶二娘等人的秘密。我虽知其中恐怕并不均属实情,但这些消息如能在危急关头救你一命,也就罢了。只是……”
“只是你也过于好心,每次都和盘托出,半点后手也不留。 殊不知江湖中人均是刀光剑影中活下来的,心早已硬了。叶二娘刚才发过誓,与你又无利益干系,也就罢了。那段延庆若是回转来,要杀你灭口,你又当如何?”
这一层王语嫣却从未想过,自己知道不少书中的事情,虽然并不认为自己可以靠“先知”在江湖上掀起什么风雨,却也没想过这些无意中说出来的内情还能给她带来什么祸患。
见她突然醒觉,咬着嘴唇一脸后怕的模样,慕容复只觉得心中又爱又怜,握住她手轻声安抚:“不怕,有我在呢。”
从少林寺回来路上,王语嫣收敛了许多,认认真真思考起来。既然已经与江湖有了牵扯,那避是决计避不开的,最是简单也最是有效的办法,就是继续练好武功成为高手,哪怕只是凌波微步,逃命的时候也能快些。
想起凌波微步,她眼睛一亮,既然已经出了门,不如往西南拐一拐,去无量山下的琅嬛福地拿北冥神功与凌波微步的秘笈。虽说有开外挂的嫌疑,但江湖上毕竟还是凭实力说话。她打定主意,正要说话,却见慕容复向前方扬鞭一指,笑道:“前面是个小湖,你路上也乏了,我们去那边渔家给你买些鱼虾吃,可好?”
王语嫣自幼长在水边,甚爱鱼虾,一听便喜上眉梢,便先把秘笈的事丢开了。此湖周围遍长翠竹,虽不如姑苏太湖烟波浩渺,却也颇有小家碧玉的秀气。行至湖边,见一位身着翠绿色水靠的中年美妇正于湖边垂钓,慕容复便上前施礼,向她询问。那美妇温文还礼,正欲回答,一打眼瞧见慕容复身后的王语嫣,马上换了一副神色,满脸惊疑。
王语嫣甚是奇怪,心想:我长得有如此凶神恶煞,竟把这个阿姨吓得话也说不出来?
那美妇呆了半晌,苍惶道:“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快去罢。”拂袖站起便走。慕容复也是满腹狐疑,但对方是女子,也不便纠缠,便让开了路,回身拉了王语嫣的手:“江湖人上总有些怪癖,不打紧的。咱们再问问,大不了我亲身上阵,给你捉一条鱼烤来吃。”
王语嫣微笑应了,两人沿湖而行,见竹林映秀,十分雅致,越往前行,竹子的品种越是珍奇,甚至有那四方形的翠竹,不由得啧啧称奇。见前面又有一间竹屋,慕容复道:“住在这里的人真是风雅之极,我倒不忍去拿一些鱼虾之事去打扰了。今天你还是饿着罢。”
王语嫣知他是故意逗自己,伸手要拧他,两人笑着无声拆了几招。此时听得竹丛中有一男人的声音道:“阿星,你多心了,她怎会找到此处?”一女子带着哭腔答道:“那小姑娘与她长得一模一样,还说不是?我为你送走女儿,隐居避世,你却还四处惹欠风流债。我心里的苦……”
王语嫣心下大惊,难道自己传说中的风流父亲段正淳便在此处,而这中年美妇正是阿朱与阿紫的母亲阮星竹?她脱口问出:“这里是小镜湖?”
慕容复还未回答,竹丛里那男子喝道:“外面是谁?”话音未落,那男子便护着那中年美妇步出竹丛,只见他四十多岁左右,形貌威武,装束甚是潇洒。
王语嫣避之不及,心中暗暗叫苦。慕容复上前半步,将王语嫣挡在身后,行了一礼道:“在下与表妹于湖边散步,不意打扰,望请见谅。”
那男子充耳不闻,眼睛只盯着王语嫣,喃喃道:“阿萝,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寻到这里来?”
正文 琅嬛别洞天
若不是慕容复护在前面,还没等王语嫣解释完自己与“阿萝”的关系,只怕段正淳早已上前把王语嫣搂个满怀了。段正淳满怀慈爱地瞅着王语嫣,道:“原来你便是阿萝给我生的女儿,都已经这般大了……”
慕容复一吃惊,便去看王语嫣的脸色。关于舅母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听母亲在世时的抱怨也多有提及,只是没想到表妹竟不是自己舅舅亲生。他自己倒无十分要紧,即使不是他表妹,还仍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只是担心王语嫣受不了自己是私生女的打击。幸好王语嫣神色自若,只是略有些意外与无奈。
“这位大叔,我没有见过你,未曾抱过我养过我,怎么能乱认女儿?我母亲的闺名也不是不相干的男子喊得的,请你自重。”王语嫣抱着慕容复的胳膊,探出半个脑袋道。
段正淳见她口角伶俐,声音爽脆,话里隐隐有嗔怪嘲讽之意,竟是活脱脱一个又美又辣的小阿萝,心中更是柔情四溢,上前几步道:“我这十几年都未尽父亲之责,你如今竟也出落得这么好了。你母亲还在怪我么?当时她怀了你来找我,只是我身为大理段氏子孙,有诸多无奈……”
若是王夫人当日没有挺着肚子逼他杀妻另娶,他估计还不知道有王语嫣这么一个女儿。只是他抛到脑后十几年,如今翻出来这么一说,王语嫣反而不好赖帐了。慕容复见他越说越不像,便轻咳了一声:“还请前辈停步,莫要吓着嫣儿。”
这厢王语嫣躲着,慕容复护着,段正淳父爱着,阮星竹委屈着,再风雅出世的小镜湖畔也变成了热闹的尘世一角。阮星竹见段正淳对王语嫣满怀歉疚,柔声细语,想起自己的两个女儿,真真是悲从中来。段正淳舍了小的,去就大的,好言劝慰,阮星竹梨花带雨道:“段郎,你我那两个苦命的女儿,如今又在何处?”
段正淳也黯然叹气道:“茫茫人海,去哪里寻才是呢?”
王语嫣觉得有些槽实在是不吐不快,便示意慕容复附耳过来,踮起脚道:“表哥,你说奇怪不奇怪,当日自己把女儿胡乱送了人,却又不记下是谁,要找时一点线索都没有,可见对自己骨肉从来是不上心的。况且那大叔刚才说自己是什么王爷,难道连几个派出去打听的人手都没有?怕是他自己根本就没想起来要找罢!”
音量不大不小,段正淳与阮星竹也听得清清楚楚。阮星竹一想,此理一点不错,段正淳每年都会来小镜湖与她温存几日,却从未提过女儿之事。段正淳则是瞠目结舌,心想,我果真是这般无情无义的父亲么?
慕容复失笑,搂住王语嫣捏捏她鼻子:“偏生你会说话,牙尖嘴俐的。”王语嫣噘嘴道:“他理亏在先,还不许我说么。还硬说是我爹,曼陀山庄也不算一点名气没有,若是真有半分想过我,来姑苏看我又不是什么难事。我倒是运气好,有娘和表哥疼我,那两个姑娘也不知道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
这话更是撞进了阮星竹的心坎里,她怪段正淳遗弃骨肉,更怪自己错付终身,哭得愈发惨痛。段正淳虽是的确未曾分心牵挂过这几个女儿,倒也知自己有错,软言哄道:“阿星,我明日,不,今日便着人去寻。”
阮星竹摔了他手道:“当日凭据只是一个段字刺青与一个锁片,上哪儿去寻我那苦命的孩儿呢?”
王语嫣只是讨厌段正淳风流,对他们其实并无恶意,更是可怜阿朱身世。既然把话都说到如此地步了,只得一脸天真地拍手道:“这倒耳熟,我们家阿朱姐姐倒是有个金锁片的,肩膀上好像也刺了一个段字。”
阮星竹如见到救命稻草般,便要扑上来:“那锁片上写着什么?”
王语嫣见她思女心切,娇美的面容都有些扭曲,叹口气,清脆地念道:“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长安宁。上次她摘下来给我瞧过的。”
阮星竹又惊又喜,拉着段正淳几乎要哭死过去,求他快些着人去接。段正淳应了,也高兴地打听着阿朱的情形。阿朱的身世也是后来悲惨命运的一环,早日捅破了,让她明白自己也是金枝玉叶、父母双全的贵族后代,也不至于会到危急时候过分轻贱自己的性命,这么想着,王语嫣便耐心地说了。
段正淳倒是高高兴兴地听着,与刚见到王语嫣时的喜悦别无二致。只是阮星竹拿帕子掩了眼角,幽幽低叹:“我那苦命的阿朱,一样是段郎的骨肉,为什么就做了自己妹妹的丫鬟呢……做娘的不如人也罢了,阿朱也要被阿萝姐姐的女儿使唤……”
王语嫣好心却被噎了这么一句,顿时大怒。慕容复抚着她后背顺气,沉着脸道:“这本是前辈家事,晚辈不好置喙。只是阿朱当时孤苦无依,是我母亲带回庄来当作半个小姐教养,吃穿用度俱无分别,嫣儿这些年对阿朱更是如亲姐姐一般。阿朱并不是普通丫鬟,更不是嫣儿的丫鬟。还请前辈注意措辞。”
段正淳与阮星竹一时讪讪无话。王语嫣平静下来想想,古代女子如阮星竹这般,命运也算得凄惨了,懒懒地不与他们计较,也不理段正淳殷勤相留,只是甩下一句:“大叔,看你的样子,没见过的女儿怕是还有好几个罢?劝你还是别犯懒,一块儿都寻拢了罢,不然以后麻烦可多了。如今就别摆出好爹爹的样子,给谁看去?”
说完,她便催着慕容复快走。慕容复见她闷闷不快,待到离得渐远了,便体贴地背起她往湖外头走去。过得片刻,王语嫣蔫蔫地在他耳边说:“表哥,打个哨把小白唤来,带信让家里人送阿朱姐姐来这里罢,这样快些。”
慕容复心下一软,道:“你总是这么心善,你爹爹丢下你这么些年,你还帮他们。”
王语嫣伸手搂住他脖子,蹭了一蹭:“我没爹也长了这么大,只要有表哥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