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神情仍是不振,慕容复忖度她心情,大概是埋怨此间男子多用情不专,便笑道:“你放心。”
王语嫣明白他的意思,赧然一笑,极轻微的嗯了一声。
这段插曲过后,王语嫣把无量山下琅嬛福地有逍遥派秘笈一事说了,只说是母亲告诉她的,央慕容复带她去。慕容复见她软言要求,也想带她散散心,自然是应了,只是皱眉道:“那无量山据说颇为险峻,既然在谷底,那要下谷必定是颇为不易。”
王语嫣早已把原著相关部分来来去去回忆了好几遍,极有把握:“也不一定非得从山顶下去,我记得从后门出洞便是澜沧江,我们反其道而行之,从出口进去便是了。”
那出口山洞在山壁上,离水流湍急、怒涛拍岸的江面尤有十来丈远。虽说不比山谷中那样险绝,寻常人要发现并且登上也并非易事。幸亏王语嫣与慕容复轻功都不错,相携一跃,便顺着那仅容一人的洞|岤徐徐往下探去。行得三百余级石阶,视野逐渐开朗,已经进入了石室。
那石室壁嵌水晶,隔着水晶可见水中鱼儿游动,也可算是后世水族馆之鼻祖了。慕容复以指抚墙,见它镶得天衣无缝,赞叹不已,王语嫣兴冲冲跑到石室另一端,招着手叫道:“表哥,你来看这个!”
慕容复抬头一望,便见王语嫣笑吟吟地站在一尊玉像边,摆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持剑欲刺的姿势,一人一像身裁相近,动作相似,面容更是一模一样,一时间他也呆住了。只是那玉像虽然逼真,哪有真人活色生香?慕容复走过去两下一对比,笑着点她的鼻子道:“这是你外祖母么?倒是和你相像,只是眉目之间略有摄人魂魄之意,不如你天真赤诚。”
“如此说来,你被她摄了魂了?”王语嫣手腕一翻,噘嘴说道。
慕容复摇头失笑:“我觉得这玉像好看,也不过是因着像你之故,否则也只是寻常死物罢了。”
王语嫣见他胸怀坦荡,心下道:表哥又不是段誉那样的呆子,我又何必庸人自扰?对玉像的介怀便彻底丢开了,展颜一笑。
看她粉嫩嘴唇娇俏地向上弯起,慕容复心中一荡,突然惊觉两人竟是共处一室。此洞隐秘无比,再不可能有旁人的,想到这一层,慕容复不禁心跳耳热起来,深呼吸了几下,便转身去探查另几间石室,寻出一些话来说:“此处虽有藏书室,书却已经搬空了。”
王语嫣笑道:“你以为我家那些藏书都是哪里的?这洞里现下,大概就剩这么一处地方是有书的了。”说着,便举起那个蒲团摇了摇。
读完那几行要人磕头的话,慕容复无奈道:“我道你为何如此淘气,原来是家学渊源。”
王语嫣冲他吐了下舌头,便低头去拆那蒲团。慕容复见她粉舌轻轻一探又收了回去,低下头后露出一段雪白如玉的颈子,更觉心驰神摇。赶忙站得离她远了些,他强自定下心神,努力将目光投向别处。
正文 微步行凌波
王语嫣拆开蒲团,伸手一摸,果然有个绸包,欢欢喜喜正要打开,却见慕容复在一旁闭眼打起坐来,好奇道:“表哥,你怎么现在运起功来?秘笈还在我手上呢!”
慕容复苦笑,见她一派天真烂漫,只得睁眼说:“你说那武功极为高明,我自然是先运几遍真气,使得经脉畅通,马上就练起来为好。”
“原来是热身运动呀。”慕容复从未骗过她,王语嫣自然不疑有它,高高兴兴地打开了绸包,翻至那段白绸,上面有李秋水手书,读到“勉之勉之,学成下山,为余杀尽逍遥派弟子,有一遗漏,余于天上地下耿耿长恨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可是这秘笈不对?”慕容复见她原本兴高采烈,却看着白绸发起呆来,温言问道。
“不是,我是想起了我外婆的故事。”王语嫣坐到慕容复身边,把那白绸递给他,“反正现在也是无事,呆会再练那神功吧?”
慕容复正巴不得有别的事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便放松了精神,让她讲来听。王语嫣抚着那个绸包,把李秋水、天山童姥与无崖子,还有那个从未正面出场过的李秋水小妹妹之间的纠葛说了。慕容复注意听着,末了感叹:“原来大名鼎鼎的天山童姥有这样一段过往,经此巨变,怪不得行事乖张,手段狠毒。”
“论理是我外婆对不起她,不过外公后来也是舍下外婆跑了。人生诸苦里,她们一个是得不到,一个是已失去,也不知道是哪一个更加可怜。但我想,童姥连一点快乐的回忆都没有,心中必然是更苦的。”王语嫣抬头看着那栩栩如生的玉像,轻轻说道。
慕容复斜倚在石桌旁,以手支额,看了她半晌,笑着说:“嫣儿,你果然与别人不同。你父亲与你外祖母做了错事,你从不加以掩饰,反而对天山童姥这样江湖上人人敬畏的恶人,言语间却大有同情之意。”
“也不尽然,我其实也会有亲疏之分,也会替我家的人辩解。”王语嫣想了一想,“我爹虽然风流花心,作为大理的王爷倒也是尽心尽职。外祖母在情字上虽然有些自私,但若没有她,也就没有王家的藏书与我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你处事如此公正严明,倒教我有些压力。”慕容复取过秘笈,顺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揉。
王语嫣暗想,自己之前只不过作为局外人来看,当然要客观公正些了,嘻皮笑脸道:“不妨事的,表哥你做的坏事只要是并不是顶坏,我还是向着你的。”
两人说笑一阵,慕容复随意打开那个卷成一卷的帛卷,王语嫣便靠过去一起看。
“……本派武功,以积蓄内力为第一要义。内力既厚,天下武功无不为我所用,犹之北冥,大舟小舟无不载,大鱼小鱼无不容。是故内力为本,招数为末。”
“内力为本,招数为末……”慕容复回味着这八个字,“表面看去,与我慕容家的斗转星移有冲突之处,只是细细想来,非但没有矛盾之处,竟是处处暗合。招数为形,内力为质。没有内力,再巧的招数也终难制敌;有了浑厚的内力基础,要使出斗转星移来自然更快更顺手。”
他再往下看去,默念那内功心诀,皱眉道:“此卷上说修习此内功需忘掉先前所习之内功,但看这心法竟与我现习内功并无逆行之处。”原来慕容家武功也是取敌之力,与逍遥派内功虽是殊途,却也算是同源,再加上自小慕容复在武功上涉猎颇广,在练习内功时选择的小无相功也是逍遥一派的心法,歪打正着,不用忘却之前心法,也就不用担心经脉混乱、走火入魔。
王语嫣见他点头不已,继续展开帛卷往下看去,自然也是心中欢喜,若是慕容复与她学会北冥神功与凌波微步,基本上打不过可以吸内力,吸了内力还打不过还可以跑,至少身家性命是不用愁了。
正美滋滋地乐着,却发现慕容复啪的一声把帛卷收拢,满脸通红地猛咳了一通。
“表哥,不舒服吗?”王语嫣一急,便要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慕容复跳起弹开了两三丈,隔空把帛卷掷到她手上,扭头叹道:“你……离我远些。”
王语嫣疑惑地盯着他,突然福至心灵,一拍自己的脑袋,打开帛卷一看,果然那些图例全是裸女,而且……是长着她的脸的裸女!自己先前只顾着那玉像,却忘了这秘笈中也另藏玄机,一时间脸也是飞满红霞,窘得说不出话来。
她家外婆有这恶趣味,她也管不着,只是……让慕容复看这秘笈,岂不是等于把自己的全_裸写真集巴巴地送到他手里去?要是在现代,还可以说是人体艺术,可搁在这宋代,冲击力可堪比艳照门了。
“表哥……”手里捧着全_裸写真集,身边还靠着软玉温香,也无怪慕容复要一跃而起,去呼吸新鲜空气了。他已经二十好几了,一直守着她长大,天天看得着吃不着,她也有点于心不忍。
“嫣儿,你不要怕。”慕容复低声道,眼睛并不看她,“我虽……虽想你想得苦,在成亲之前,是绝不会越礼半步的。”心下则暗暗决定:等表妹一过十五岁生辰,说什么也得把亲事办了!
他的顾惜和尊重让王语嫣心头一暖,其实名节一事她倒无甚紧要,横竖以后都是要嫁给表哥的,只是此时年纪的确太小,十四岁就……她心里总是觉得别扭。
“我去外面谷底看看。”慕容复以手加额,略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气息。出门的时候仍然不敢近王语嫣的身,足足绕了大半圈,才神情别扭地推开玉像后的石壁。
抱着那卷罪魁祸首,王语嫣噗哧一声笑了,慕容复脚步一滞,走得更快,石室里回荡的脚步声多了一份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山谷中心是一个椭圆形的大湖,湖边花树纷繁,甚是婀娜多姿。崖上坠下一道飞瀑,在阳光照射下勾出一道七彩长虹。空气中是清甜的水汽混着雅淡的花香,教人闻之神清气爽。
慕容复背手正立在湖边,见此美景,也不得不佩服无崖子和李秋水,竟能寻得如此妙处,果然是神仙洞天、琅嬛福地,今后与表妹若是一年之中来此处小住几月,倒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王语嫣无声无息地在他跟前出现,方位诡异,步法精绝,冲他歪头一笑道:“表哥?”
慕容复一惊,便反应过来,喜道:“你说的那凌波微步,竟然精妙至此,连我也未能发觉。”
“我刚记下来,还没踏熟。”王语嫣小脸兴奋得通红,“连表哥都没发觉,那我以后遇见危险就不怕逃不快啦。”
慕容复咳了一声,站得离她远了一些。王语嫣见状又忍不住窃笑了好一阵,这才板起脸说:“坐下,我把北冥神功背给你听。”
于是慕容复在避美色如蛇蝎的矛盾心理下,又快又好地练了一遍北冥神功心法,其速度令王语嫣叹为观止,可见化“压力”为动力不是句空话。
“咱们俩里,有你会就够了,我便不用学了。这功夫虽然厉害,但习武者练内功多为不易,亦不可乱用。”王语嫣笑眯眯站起身。
“我虽然不是那等心慈手软的,不过这个我也省得。”慕容复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成天在我眼前评辨是非公道,便像一颗会说话的良心一般,我哪敢胡乱去吸别人的内力?”
王语嫣忍俊不禁:“我倒不知道,在你眼里我如此爱说教,以后再也不罗嗦啦。”心下乐道,小时候我嫌他唐僧,现在倒反过来了。
当下两个人摘了些野果子,慕容复又捉了几尾鱼烤了,在这湖边野餐起来。吃饱后,王语嫣生怕“饱暖思滛_欲”,便又硬拉着慕容复一起练习凌波微步。那步法暗合易经六十四卦,起承转合间有种种常人想不到之处,上一刻还朝着东南,下一步却迈至了西北,两个人一起参详,倒也有不少乐趣。
“这两步中间怎么接的……啊,我知道了!”王语嫣想得出了神,便忘了身旁是山壁,一个纵身翻了过去,慕容复大惊失色,忙跃过去一把抱住,两人一齐撞在岩壁的藤蔓上。
“拿脑袋往山上撞,有你这么练功夫的?”慕容复检查着她的头,“不会撞坏了吧……快说,你的夫君是谁?”
“表哥!”王语嫣囧囧地挪开他的手,“你不觉得这一处撞上去一点也不觉得疼吗?”
于是名符其实的误打误撞之下,这两人发现了除了万仞绝壁与咆哮江水之外,第三条进出山谷的路。
狡兔还有三窟,无崖子与李秋水自然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虽说是隐居在谷中,总得出去采买一些衣裳物品,这一条被藤蔓掩得严严实实的小隧道便成了那狡兔的第三窟。
两人拉着手,便穿过那条狭窄的小隧道,出了谷。抬头一看,几座仙云缥缈的山峰就在眼前,峰顶云雾缭绕,甚是壮美。此处在原著中是一个多事之地,望着那峰顶,王语嫣生出一种隐隐的奇怪预感来。
正文 童山飘行云
“对了,那秘笈呢?”并肩走着,慕容复伸手替她拂掉头发上的落叶,“嫣儿,不如把它毁掉吧?”
江湖上,把自己学会的秘笈毁掉,不让其他人有机会修习,其实是很正常也是很普遍的做法。但也正因为如此,每人都只自私地为自己着想,后果便是种种武功的失传,以及整个中华武侠水平的滑坡。
作为一个典型的市井小民,王语嫣十分舍不得把这本独此一份的秘笈毁掉,光冲着李秋水那高超的绘画功底,就觉得不能随便糟践东西。她心想着,以后大不了把脸的部分给涂去,也能传给后人嘛,既有武学价值,也有艺术价值。大不了在他们有生之年,不给别人看就是了。
她吭吭哧哧了半天,小心翼翼地提议道:“那多可惜呀,不如咱们藏起来,不给别人看,就咱们俩能看。好不好?”
慕容复的耳朵又可疑地红了:“也可,只是……成亲前我还是不看了。”
表哥,你想太多了。真的……
王语嫣无力地扭过头,不去看那浮想连翩的表哥大人,把那个帛卷贴身收好,说道:“如今你我皆习了逍遥派的上乘武功,也算得上是半个逍遥派弟子。如此说来,你不仅是我表哥,更是我师兄了。”
慕容复笑着抱拳道:“如此——师妹,师兄这厢有礼了。”
“师兄师妹什么的,果然是天造地设呀——”一个脆生生的小姑娘声音传来,语气却颇为老成,“小丫头,你说是不是呢?”
这个“呢”字真真是荡气回肠,二人抬头一看,说话的女童正轻飘飘地坐在岩缝间长出的一棵劲松枝头,她穿着的鲜红衫子与苍翠松针两下一映,直衬得她肤白胜雪,容色娇艳。
真是说童姥,童姥便到。原著中天山童姥派出的灵鹫圣使就曾经来过这里给司空玄赐生死符的解药,后来还把无量剑派收编为无量洞,成为灵鹫宫管辖的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之一。此时出现在这里,大概是她早有意向,要把灵鹫宫的势力渗透进大理境内。
王语嫣迅速将敌我形势作了一个简略的分析,得出结论是:天山童姥身怀九十多年的功力,如今又不是她返老还童、功力尽失的时候,他俩加起来也未必够姥姥塞牙缝的。便恭恭敬敬地低了头,叫了一声:“姥姥。”
如果说刚才慕容复还只是把巫行云当成了普通小女孩,待到王语嫣这一声“姥姥”一叫出来,他已经彻底明白了。他也行了一个礼道:“前辈!”却不动声色地向前移了半步,挡在了王语嫣的身前。
巫行云神色漠然地看着慕容复下意识地摆出护卫王语嫣的架势,觉得心底里有一簇火苗腾地升了起来。这两人虽然很有眼力见,但这种师兄师妹情意深的把戏,却正好是她最——讨厌的。
“小丫头,你与李秋水那贱人,看来关系匪浅,是不是?”
又是这张脸!易容总归是往脸上抹东西,久而久之多少对皮肤有些损伤,王语嫣虽然也跟阿朱学了些,终究是不喜欢。再加上和慕容复一起出门,凡事乐得让他操心,更懒得掩饰乔装。李秋水的这个长相,的确是风华绝代,只是附赠的麻烦也和美貌程度一样,属于国士无双的级别。
“回姥姥的话,我没有见过李秋水。”王语嫣用最大方坦荡的态度答道。她知道李秋水的声音是娇媚婉转的,那自己反其道而行之,弄得和她越不像,童姥的恨意也就越少。
她心里的如意算盘还没有打完,童姥却一个飞身掠到了她跟前,虽然比她矮了不少,从下至上审视她的目光却尽显威严。
好快的身手!王语嫣与慕容复心里俱是喝了一声采,有这样娇小轻盈的身躯与深厚不见底的内功,同样的身法,由巫行云使出来,比普通人使出来要快上三四倍不止。
“没见过面,但身上流着她的血,是也不是?”巫行云绽放出一个与她冷漠神情极不相称的天真笑容,令人不免心生寒意,“我明明已经毁掉这张脸了,为什么又来一个?”
谁叫李秋水的基因太强大了……三代祖孙长得一模一样,这种不符合生物学原理的事情还是去问金老爷子吧。王语嫣大祸临头还要吐槽,幸亏她还没有活腻,只是在心中腹诽了一下。
巫行云此生最恨者,唯李秋水而已。此时她站得离王语嫣极近,少女秀丽的容颜于她而言却是如同噩梦一般可怖,她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彩,向王语嫣伸出手去:“如果你这贱人没有了容貌,师弟一定不会喜欢你的……他一定会厌恶你的……”
这两个小后生绝对打不过她。这是第一眼看见他们之后,巫行云作出的判定。
但她没有想到,这个长得和那个贱人一模一样的小丫头,居然会逍遥派的凌波微步,还用在逃命上,在原地兜起了圈子,像是要戏弄于她一般,气得她发疯。气急之下,刚才看见那张脸后涌起的滔天杀意,倒不知不觉淡了不少。
作为逍遥三仙之一,巫行云虽然不会北冥神功,但凌波微步逍遥子的确是传给她了的。一怒之下她也用上了这步法,追着王语嫣绕起圈子来。但两个人一逃一追,用的是同一种功夫,自然速度也就相近,几圈下来,顶多维持了距离不变。
见天山童姥向王语嫣出手,慕容复大急之下本想上前,但一看王语嫣使起了凌波微步兜起了圈子,天山童姥也用了同样的步法追赶,自己便停住了脚。只因他深知,凌波微步暗合着八卦方位,如今她二人已经发动,若是贸然踏入,反而会阻了王语嫣道,令她被擒。
他站在原地,心里暗暗替王语嫣着急。虽说表妹比天山童姥要个高腿长,迈的步子也大些,但内功修为毕竟远不及那童姥,长久下去必将后力不继。
果然,再几圈下来,天山童姥离王语嫣越来越近。她冷笑道:“你还是省些力气罢,若是听话,我也不会乱杀无辜之人,只把你那脸毁了便成了。”
王语嫣一听腿都要软了,打起精神继续玩命地跑,哪还有多余的气说话。慕容复心疼万分,朗声道:“姥姥,前辈的恩怨莫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