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就不懂了,再不苦的药也不会好喝。若是滚烫的时候,一口一口的喝,滋味最是不好。我有个主意,呆会放温了,我一大口全灌下去,岂不是苦一回就够了?”
慕容复失笑,只得依了她,便把刚才她睡着时,以及受针时自己的见闻,拣那有趣的当故事一般讲给她听。提到那大汉时,王语嫣想了想,奇道:“那位大叔我也有几眼的印象,看上去身体很强壮,不像生病的样子,想来是替别人来取药的?”
“那倒不是,他说是练功时出了岔子,开的是调养一类的药。” 慕容复摇头,想了想以后又说,“他看见你我,面上多有感慨之意,想来他于情一字上必有不如意之处。”
“最近怎么总碰上情路不顺之人?”王语嫣摸摸那药碗,觉得差不多了,便伸手拿了过去,“那我还是快点喝了它,万一这伤好不了,那表哥也要与他们一样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慕容复苦笑,待她喝完之后,替她拭了嘴,恨道:“我虽不像那等迷信妇人,听你这么说话还是觉得十分不自在。你要是再咒自己,我便要生气了。”
王语嫣见他真心关切,心下感动道:“你放心,看了那么多不如意的人,便是为了你,我以后也一定顾惜着自己。”
虽然王语嫣身受重伤,但比起叶二娘、阮星竹、天山童姥以及刚才那位无名前辈,他们身边与眼中均只有彼此,实属幸运得多了。两人温存片刻,只觉心中宁静安详。
此时有人轻声叩门,慕容复扶王语嫣躺好,便去应门。只见一位极儒雅的书生微笑施礼:“段氏护卫朱丹臣,见过慕容公子。”
慕容复心下明白,还礼道:“可是段王爷有事?”
朱丹臣恭敬回答:“我家王爷在小镜湖一别后,一直想邀王姑娘回大理作客。今日王爷听闻姑娘受伤,颇为焦急,特命在下请姑娘到府上疗养几日。”
此时正是在大理边境,关防以及出入记录一查,知道他们的情形与所在也并不是难事。慕容复沉吟片刻,本想着王语嫣如今不能赶路,找个清净舒适之地养伤的确再好不过,只是她与她父亲之间并不熟悉,又有些担心她不肯。
朱丹臣最是会察颜观色,见慕容复沉思,温和劝道:“王府中药材齐全,更可随时传唤大理御医,姑娘若想要什么吃食也比这小小客栈方便许多。”
这一席话正说到慕容复心坎之上,与王语嫣商量了几句,王语嫣本是不大愿意,慕容复用上了长大之后极少使用的唐僧**,她便只好投降。略作收拾,二人便坐了大理皇室派来的马车,随朱丹臣回了段正淳的镇南王府。
正文 月夜拒幽客
一进镇南王府,段正淳便十分慈祥地对王语嫣嘘寒问暖,还给她提供了规格极高的接待与照顾,让十几年没享受过父爱的她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嫣儿,怎么会受如此重的伤?爹爹替你报仇可好?”
再来三个大理段二,也打不过天山童姥吧?王语嫣没顾忌到自己有伤在身,赶紧摇头,结果一阵晕眩,被慕容复一把扶住。
看见女儿如此虚弱,段正淳心中酸痛,长叹一声:“你不说也罢,这些年的确是我对你不住。嫣儿,今后我会做个好父亲的,你与你的姐妹们,今后不会再受苦了。”
……姐妹们?
原来上次在小镜湖她把自己第一次见面的亲爹好一阵数落,段正淳痛定思痛,总结经验教训,决定在做一个优秀大众情人的同时,也做好慈爱父亲的本职工作,竟然是果然把能寻的女儿全寻回了家。如今镇南王府中聚齐了钟灵、木婉清、阿紫,再加上了王语嫣,只差一个阿朱,段正淳的沧海遗珠们齐聚一堂,颇为热闹。
“阿朱与我们在小镜湖聚了一段日子,后来说是有事要办,便急着先回去了。如今府上还有你三个姐妹,都与你一样可爱水灵。等你伤好些了,便好好相处罢。”
钟灵与木婉清倒都心地纯善,只是不知阿紫提早几年享受到父母亲情,还会不会那么偏执地钻牛角尖,这个小姑娘可是不好对付。
“你还有个哥哥,颇有呆性,明日便能见着了。今日先歇着吧。” 段正淳慈爱地瞅了瞅王语嫣,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挺胸走了。
“最近庄中并没有什么急事,阿朱姐姐有什么要紧事要做呢?”王语嫣斜倚在床头,任慕容复手法轻柔地给她梳理着头发,自问自答,“是了,一定是丐帮的事,乔帮主的忙阿朱姐姐一定要帮的。上次有一桩什么事情,阿朱姐姐自告奋勇易了容去查的,乔帮主很是高兴。”
慕容复笑着点了点她的额角:“瞧你说话的口气,倒像一个小媒婆一般。”
“那表哥你说,阿朱与乔帮主,如何?”
“若是之前,阿朱只是咱家一个丫鬟,在外人眼里自然是难以和乔兄弟相配。”慕容复本对这种牵红线的事情不甚关心,见她精神尚可,便顺着她的话说下去,给她解闷,“如今她既然是王府千金,那世人便不会再如此想了。”
梳完头发,慕容复扶她躺下,掖好被角。“我就在隔壁,若是有事,你敲敲杯子我便能听见来寻你了。”
见王语嫣眼中多有不舍之意,他调侃之心又起,柔声道,“来年等你过了十五生辰,咱们俩,乔兄弟与阿朱,一起把亲事办了。那即使是晚上,我也能整夜陪着你,可好?”
果不其然,王语嫣轻轻啐了一口,微红了脸闭上了眼睛。
慕容复心情大好,微笑着走出房间,却在关房门的时候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内力大增之后,慕容复的感官也变得更加敏锐。他不动声色地走向自己房间,将周遭环境收入眼中。
镇南王府中多数人都会武,因此侍卫不多,但也个个精干。是夜皓月当空,庭园中株株茶树花影婆娑,远近一览无余,并没有什么特别。
慕容复含笑朝巡夜路过的侍卫点了点头,转身进房关上了门。随着木门低微的吱呀声,这一处庭院又重归于宁寂。
一道青影斜刺里窜出,只轻轻一点,瞬间飘开七八丈,借着茶花树的斑驳花影向前掩去。一根钢杖无声伸出,便要去拨开王语嫣所在房门的窗棂。这一飘一伸全无声息,庭院中除了花叶碰撞之外,仍是静谧无比。
眼看那钢杖要触到窗棂销头处,那青影陡觉杖头一沉,竟是被一道韧劲托住了。眼前一个白衣身影顿现,以迅猛之势向他攻来。他心头大惊,怕惊动王府守卫,不敢恋战,空中急停,另一支钢杖向后一点,便往围墙之外飘去。那白影紧紧缀在他身后,穷追不舍。
到了镇南王府外近百丈远,那青色身影方才停下,恨恨转身:“阁下方才不是回房了么,出来得倒快。”
那白衣公子冷冷一笑,正是慕容复,他见此人说话嘴唇面皮纹丝不动,话音也不知从何处传来,甚是奇诡,便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着。
见慕容复不答,那青衣人又道:“那小姑娘虽然美貌,但身受重伤命不久矣,年纪又小,尚不知情识趣。若要美女何处没有,阁下又何必执意相护?”
慕容复不由得大怒,却又生出疑惑来,王语嫣又从何处惹来如此仇家,莫非真的是之前童言无忌招致的祸患?他借着月光打量那青衣人,只见他面目焦黑,双腿残疾,驻着双杖,心中一动,开口问道:“阁下莫非姓段?”
青衣人正是段延庆,一听慕容复道出他的姓来,心下顿时动了杀意。他面目早已被毁,无法作出任何表情,食指却是微微一动,全身劲力蓄而待发。
慕容复心境一片澄明,看来此人正是四大恶人之首,这延庆太子也是为了失落的皇位而悲苦一生,此番前来必是为杀王语嫣灭口。他冲段延庆抱了抱拳:“既然前辈与我表妹皆属同宗,何苦要与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她虽年幼,却也知道有些秘辛是一辈子都不要说出来的好。还愿前辈莫要过激了。”
段延庆桀桀冷笑,声音如锉铁断钢般凄厉难听,“你这黄口小儿,说得轻巧!我是决计不会放过她的。”
慕容复血气上涌,沉声喝道:“除非你先杀了我!”
“看来你也是知晓那一桩事情的,我本便也要杀你!”
话音未落,他左杖拄地,右杖突地横掠而出,借着那钢杖的长度瞬间便把杖尖递到了慕容复喉间要害处。慕容复飞身而上,正踏在那钢杖上,落到了段延庆背后。
“前辈既属段氏,应该是精通佛理,为何如此执念?如今我等与你无害,何故多造杀孽?”
段延庆钢杖斜劈,声音压得只有他二人才能听见,低沉冷厉:“光复皇室正宗,是我存世唯一目的,你懂甚么!”说着,便在杖上凝聚十分内力,往慕容复直直点去。
慕容复并没有避开,而是把手捏住杖尖,露出一个温文有礼的笑容:“这倒巧,关于此事,在下却的确是懂得几分的。”
王语嫣从黑甜梦乡醒来,天已大亮。隐约鸟鸣伴着茶花清香,庭院里一片宁静。乍醒之下,血气仍未顺畅,她勉强坐起,轻轻敲了一下床头倒扣的茶杯。
慕容复似乎早已在门外等着,立刻就推门进来,借着晨光看她脸色,虽然比之前好些,却还是过于苍白。喂她吃着早点,慕容复平淡地提了句:“昨晚那段延庆来了。”
见王语嫣瞪大眼睛,他安抚道:“已被我打发了,你不用管他。想来他是一直暗中跟着护着你哥哥,这才来找你的麻烦。”
王语嫣大急,将他从头看到下:“他武功那么高,你有没有伤着?”
“非但没有伤着,还得了些好处。”慕容复缓缓将真气送入她体内,看她脸上终于现出一丝血色,“我也未将事做绝,毕竟他身有残疾,若一点功力都不剩,只怕是行动不便。”
见王语嫣低头不语,他低声道:“他一心要将你灭口,我再三劝阻仍是不听。就算是你现下怪我,我也不后悔吸了他内力。”
王语嫣忙握住他手道:“我哪里是怪你,你诸事都是为了我,我哪有那么不识好歹呢?只是这一路,凶险祸事都因我而起,若是你稍有不慎伤着了,我才是真的后悔莫及。”
说到这里,她微带内疚地咬了唇。自从上次在少林寺被慕容复提醒之后,她便注意提醒自己不要再随口说出早已知道的原著剧情,以免平空惹出祸端。
因而与童姥周旋时她并未将无崖子下落说出,一是怕对无崖子的了解反而会激怒她,二是童姥与无崖子之间的纠缠已成死局,无法可解,索性还是让他们相忘于江湖,反而对彼此更好。没想到却还是因为之前的疏忽,为慕容复招下了段延庆这么一个可怕的敌人。
江湖上没有人是傻子,穿越者也不是天才。知道的秘密越多,其实不是好事。
“你不必担心,我很好。昨夜我已向他保证,我们绝不会对你那哥哥不利,信不信就由得他自己了。”慕容复微微一笑,轻抚着她头发。
“现在我才深觉,小时候你劝我不要存那复国的念头,的确是再对不过。昨晚看他那副半人半鬼的模样,可知这等痴念着实令人面目可憎。”他心里想起自己父亲为了复国所做的种种错事,不由得颇为感慨。
听他如此说,可见自己一番苦心终无白费,王语嫣大觉欣慰。两人正交谈间,朱丹臣前来通报道:“二位,世子前来探望姑娘。”
两人对视一眼,王语嫣小声道:“你说他爹爹现在是不是还在窥视着咱们?”
“咱们问心无愧,不怕他。”慕容复以同样低的音量回答,说罢站起身,风度翩翩地向正跨进门来的段誉拱手见礼。
正文 紫翠冷霜枝
迈入王语嫣房间之时,段誉正为他母亲发愁,心道:虽然爹爹只接回来这几个女孩儿,但她们的母亲时常须见得自己的女儿,必然也是离这儿不远,这下妈妈要不生气也难啦!父亲将茶花开的最好的一处院落给了她住,却不知这一位新来的妹妹长什么模样?
与慕容复回礼之后,段誉打眼往他身后望去,只见一个姑娘倚坐在那里,虽然苍白着脸儿,但姿容秀美,风仪卓绝,若是用梨花形容则太过单薄,用桃花作比则稍嫌俗艳,看来看去,却像一朵山茶花,清雅淡香。一时间他呆意上来,竟然看得愣住了。
慕容复看在眼里,轻咳一声。王语嫣坐直了,半欠了一下身,笑着招呼道:“是段誉哥哥么?我武功不济受了点伤,恕我无礼了。”
段誉回过神来,忙让道:“你倚着罢,不必起来。”
说着,他便坐了下来:“妹妹原来也会些功夫的?爹爹也时常要教我学武,我只是不愿学,打打杀杀的,有辱斯文。”
王语嫣见他果然如原著中一般对武功反感,不禁微笑,便道:“可若是不学武功,遇上仇家,或者有那等不讲理的恶人,毫无理由便要杀了你,可怎么办呢?”
段誉挠挠头,认真地说:“那我便用佛法感化他。若是实在说不通,我便学佛祖割肉饲鹰,若能点化他,也就不枉牺牲了。”
他这席话说得书呆气十足,却也挚诚无比,慕容复与王语嫣都笑了。
慕容复心道,段延庆那样的人居然会有这么一个儿子,可见世间有说养恩重于生恩,半点不错。便将因着段延庆而生的戒备打消了大半,与他谈起诗词歌赋、佛法易经来。
段誉本是天天扎在书卷中的,平时除了与朱丹臣对谈几句,极少有人能与他交流文学佛理,这下便喜不自胜,拉着慕容复聊个没完。聊至眉飞色舞处,段誉喜道:“慕容公子,你也别叫我世子了,你既然是我妹妹的表哥,自然也做得我的哥哥,咱们便以兄弟相称,如何?”
王语嫣倚在一旁调息,听见他们称兄道弟起来,心下道:这么两个人居然谈兴如此之浓,把我都撇到了一边,竟与原著中为了我而互相看不顺眼完全相反,倒是颇为有趣。
不知不觉便已近正午,段誉便先告辞:“嫣妹听了我半天的废话,怕是累了。好好歇着罢,我回去便嘱咐另三个妹妹,有空来探你。”
慕容复送段誉出门,回来时只见王语嫣靠在床头不住地笑,疑惑地问:“你这哥哥虽是个妙人,却也没有如此滑稽罢?”
王语嫣摇头:“不是,我只是听他刚才一堆妹妹来妹妹去,倒想起一本叫《红楼梦》的书来。”
“我怎的没听过这部书?”慕容复唤下人来摆饭,回头问。
“藏书楼里那些书,表哥你没看过的可多啦!”王语嫣眨眨眼睛,话锋一转,“他方才说要那三个妹妹来探我,我却怕我消受不起。”
慕容复奇道:“这又是为何?”见上来几样清淡吃食,便索性亲自喂到王语嫣嘴边。
王语嫣便一边就着他的手吃饭,一边兴致勃勃地将当年秦红棉与甘宝宝师姐妹同时恋上段正淳,将刀白凤与李青萝视为平生死敌的事说了。末了道:“钟灵与木婉清的娘亲都恨透我娘了,她们多半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果然钟灵与木婉清结伴来看她的时候,都并不是很热情。木婉清是天生性子刚冷,钟灵虽活泼些,对着母亲常说的“恶女人”的女儿却也有些惴惴的。慕容复担心王语嫣不快,便托辞她体弱,钟灵与木婉清顺着这个台阶下,没坐多久便走了。
但是阿紫,却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姐夫!”这一日黄昏,慕容复正在庭院中放飞信鸽传递消息,听见身后一把清脆娇嫩的声音响起。回身一看,一个穿着紫衫子的少女俏生生地立在那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直直注视着他。
慕容复问道:“这位是阿紫姑娘罢?”
阿紫拍掌笑道:“姐夫果然眼光独到,一猜便准。”
见她颜若朝霞,神情狡黠,慕容复暗忖:我与嫣儿还未成亲,她便叫我姐夫,是为借故拉近距离;既然是叫我姐夫,府上便惟剩她一人未曾相见,任谁都猜得对,她却要夸我眼光独到。这姑娘比嫣儿还小上一两岁,怎的如此油滑虚伪?
慕容复却是不知,星宿派绝学除了毒之外,还有溜须拍马。阿紫自小在那般环境中浸滛长大,自然是极其熟谙拍马屁的功夫。
他心里虽略有不喜,面上一点也不显,只温和道:“阿紫姑娘有何事?”
阿紫灵动的双目眨了一眨,绽放出一个甜蜜的笑容:“听说嫣姐姐有伤在身,你带我去探望她,可好?”
慕容复心中更加奇怪,既然是存了探望之心,为何拖到傍晚才来,又是先找上的他?看阿紫一脸天真无辜的表情,他也不好?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