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嫣儿的妹妹,若是要跟我学功夫,直接问我便可。为何要与歹人勾结,来害你的姐姐!”慕容复平抑着自己的怒气,心中却急擂如鼓,不敢想象王语嫣落入段延庆手中会是怎样的后果。
他再三运息,明明能感知气海处的勃勃生机,却一丝半点真气也逼不出来。想着王语嫣此时可能面临的危险,真真是心急如焚。
“姐夫,反正她活不成了,你何必还念着她呢?让她去死罢。”阿紫歪着头说道。
慕容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娇嫩的一个女孩子,居然能用这样无辜的表情,吐出这样残忍的话语。
阿紫并不以为意,继续笑吟吟地说:“你看,你有那种吸内力的神奇功夫,我有练毒功的神木王鼎,你要是再能把那功夫教我的话,加起来岂不是比化功**还要厉害?”
她端了张凳子坐在慕容复对面,满脸是憧憬与向往:“到时候,我就是江湖中武功最高的人,谁也不能打我,谁都不敢骂我。我想做什么,就能随心所欲;我想杀谁,他就乖乖去死……”
慕容复不再理她,暗中努力调息,想至少先用真气压制住毒性也好。
“笨姐夫!这个只是麻痹你手脚的毒,虽然与你性命无碍,你一时半会也冲不开的。” 阿紫摇摇头,从怀中取出神木王鼎来,极为珍爱地摩挲着。
“姐夫,这里面有好几条宝贝,我练功要用的,你要是不教我呢,我只好把这些宝贝浪费在你身上了。”
说罢,她把鼎打开,用洁白无瑕的手指夹出一条红头大蜈蚣来,在慕容复面上甩来甩去。慕容复冷冷地看着她,面皮并不动一下。
“真的要我浪费它们?”阿紫噘起嘴,眼珠转了一转,“不怕,幸亏昨天晚上神鼎引来了一个最厉害的毒物,这一个也抵得其他一百个了。” 她往鼎最深处望了望,神色极为得意。
慕容复隐约听得几声“江昂、江昂”的古怪叫声,却不知道究竟是何种毒物,心下喟叹:我今日竟要丧命于这样一个阴毒的小姑娘之手!可恨我现在不能冲出去救嫣儿,不然便是毒死了也没什么打紧。如今这么一死,可是大大的不值了。
见慕容复不开口,阿紫展颜一笑,手一扬,便有一团暗红色粉末往慕容复口鼻飞去。慕容复瞬间闭住气,竟是半点作用也不起,瞬时间只觉得胸窒气闷,头昏脑胀,不由自主地张嘴大口呼吸着,但得到的空气仍然稀薄无比,只觉肺便要炸开了一般。
“姐夫,你先尝尝味道吧?”阿紫小心翼翼地把蜈蚣放在了他唇边。那蜈蚣察觉到热气,便探头探脑地往慕容复口中爬去。
慕容复只觉得一股腥臭之气扑鼻而来,但他此刻呼吸困难,若是闭上嘴便必窒息而亡,只得继续大口呼吸,眼睁睁地看着蜈蚣没入自己口中,只觉得长满毛刺的虫身从喉间一路滚下,那爬虫几百只脚踩踏着他喉咙与内脏,带着那种冰凉得令人发痒的触感……
“姐夫,好吃吗?”阿紫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慕容复的表情,看他吞下蜈蚣之后,感觉很有趣地咯咯笑出声来,竟然是十分快活。
“我再问一次,你教我功夫,好不好?”
“你小小年纪便如此阴险狠毒,以后何愁不成大事……又何需要我来教……”慕容复着实气喘,说得这几句话的功夫,豆大的汗珠便爬满了额。蜈蚣本是剧毒,融入胃中之后,五脏六腑都如翻江倒海般地痛起来,便如被人生生从腹间插间一把尖刀,还在翻转搅动一般。
“看来那条蜈蚣还不够好吃呢!”阿紫奇道。她在星宿派中,见多了见风使舵的小人,别说真的用刑,便是拿刀在他眼前晃一晃,对方也必定痛哭流涕地跪下来。慕容复如此硬气,她愈加好奇。
阿紫想了一想,小心地捏起一只蝎子与一条怪蚕来,又搁在了慕容复唇边,“要不……你再尝尝这两个?”
她言谈自若,神情殷切,便仿佛在劝亲人食用天底下最美味的菜肴一般。
慕容复闭上眼,再也不看她。
不知道嫣儿现在如何,段延庆有没有对她下毒手……大不了,地府相见也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镜头终于切回了表哥的那个片场……
表哥被**了,摸下巴……
第一更!
正文 朱蛤解百毒
王语嫣怔怔地看着慕容复苍白的脸,缓缓伸手去抚,只觉得触手冰凉。
“表哥,一定很疼……”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滚烫地落在慕容复手背上。
“傻孩子,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么?”慕容复握住她抚在他脸庞的手,见四周无人,拿到唇边吻了一吻,笑道,“你不用怕,我方才在池子边洗漱过了。”
王语嫣噗哧一声,在泪光中露出一个笑容来:“你不说我却忘了,你碰了那些毒物,我还挨你这么近,脏死啦!”
“晚了,我既然脏了,少不得你也陪我一块儿脏。”慕容复将她揽进怀里,虽然话语中带着调侃,手臂却是箍得紧紧地,久久不愿松开。
“后来呢?你是怎么脱身的?你中的那些毒,又是怎么解的?”王语嫣听着慕容复仍然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心有余悸。
“我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没想到那毒鼎中突然窜出一只火红的奇蛙来……”
原来阿紫那神木王鼎引来的最厉害的毒物,“一只能抵得几百只”的,正是那莽古朱蛤。那只蝎子与怪蚕正要爬入慕容复腹中时,莽古朱蛤从鼎中一跃而出,便追着那蝎子与怪蚕而去。
“那是一只大蛤蟆……你居然也给吃下去了?”王语嫣哭笑不得,为什么每次她惹来麻烦,都是她自己倒霉,反观表哥,不仅都能逢凶化吉,还歪打正着地捞着不少好处?
慕容复揉揉自己肚腹,苦着脸道:“哪里是吃下去的,是它自己冲下去的。也不知这蛤蟆在我肚里练什么招式,竟比之前各种毒物要更令我疼上百倍。”
这莽古朱蛤虽然本身具有奇毒,却独独怕酸,是以一接触到人的胃液,便被缓慢溶解消融,最终成为一滩血水。莽古朱蛤化入慕容复血液之后,慕容复之前所中之毒便顷刻消解。自此之后,他更是再也不惧任何种类的毒。
“恭喜表哥,我在书上看过,这莽古朱蛤是毒中之王,如今它已经被你吃了,以后什么样的毒都奈何不了你了。”王语嫣笑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慕容复恍然大悟,“当时我腹痛如绞,已存着必死之念,便强撑着废了她的武功,心想若是再沾上点毒,便也无所谓了。谁知道……”
吞下莽古朱蛤之后,虽然是疼痛难当,慕容复的真气倒是恢复得能勉强使用一部分,但也只够一击之力。他以为是回光返照之故,便只想着不能让这狠毒的小姑娘继续为害人间。自己已是待死之身,便是再中些毒也不打紧。
除去用毒的功夫,阿紫年纪还小得很,武功可算得上是江湖末流。再加上她对自己下的毒极为自信,竟是没料到慕容复的真气会恢复运行。他一发难,便轻轻易易地废掉了阿紫的武功。
“姐夫,你不要杀我……”阿紫见情状不妙,立即发挥星宿派的见风使舵神功,眼泪汪汪地求着慕容复。
慕容复冷笑一声,心道:我即便要是死,和嫣儿死在一块儿才是正当其所,哪里轮得上你来和我同归于尽。
阿紫见他不回话,再加把劲哭诉道:“姐夫,你饶过我吧,我年纪还小,我不懂事……”
此时慕容复的痛楚已慢慢减轻,他运起真气往全身经脉查探一番,竟感觉无甚不对之处。他一直惦念着王语嫣,也顾不得自己究竟是不是回光返照,便点了阿紫的重|岤,把她丢在房里,自己飞身往外抢去。
王语嫣的房中自然是空空如也,慕容复大急之下,也忘了朱蛤融血之痛,便往庭园里面找去。此时却听得段誉与侍卫大呼小叫地对喊,便大步循声去寻,远远瞧见王语嫣怅然地站在那里,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这一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王语嫣也将自己被段延庆擒住,后来段誉撞见来救的经过说了,慕容复叹道:“此人也是命途多舛,说起来还与我有些相似……真是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低头看月光清辉下王语嫣无比关怀与欣喜地望着他,慕容复想起今晚二人俱是在生死线上打了个来回,不由得感慨顿生,道:“若是他身边也有一个与他心意相通、同生共死的表妹,想来他也不会如此之惨。”
王语嫣失笑,一边伸手去探他的脉,一边摇着头说:“呀,可是被那蛤蟆给吃撑着了?英明神武的表哥也说起傻话来,哪里会人人都有表妹的?”
慕容复覆上她的手,接道:“即便人人都有表妹,也一定没有你这般好。”
两人相视一笑,只觉这一晚的生死攸关,同这一刻的脉脉温情相比,竟是不值一提。
正在这时,段誉去请段正淳过来商量,两人正行到那庭园门口处,一打眼便看见一双璧人站在月下花丛之中,父子便都有些呆住了。
段誉心里想:怎么嫣妹与慕容大哥只是拉着手那么站着,倒比爹爹搂着妈妈时,感觉还要亲热几分?是了,妈妈总是为爹爹花心而气苦,每次爹爹搂她的时候,她心里想着其他女子,必然也不会痛快。
他又想起王语嫣和慕容复无论是平时日常,还是在生死关头,都是眼中心中只有一个对方,适才慕容复苍白着脸冲上前来,与王语嫣执手相看,互问安危,自己站在旁边竟完完全全是个多余的人。虽然他灵机一动,自告奋勇去请父亲前来商量如何处置,但这一路上,他心里却一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而段正淳此刻想的是:年少时,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情浓时光,只是具体是和谁,在什么地方?我竟然想不起来了。那时情分明极浓,为何给我留下的记忆却如此之淡?
他回头看到段誉略带艳羡之意,心头又不由得想起了刀白凤,她年轻时也曾是娇俏可喜的凤凰儿,为何如今她成了低眉敛目的玉虚散人,连儿子也舍得放下,去住那道观?
这父子各怀心事,便有点晕晕乎乎地来到王语嫣与慕容复跟前站定,却都并不开口说话。慕容复心下奇怪,便先拱手向段正淳行了一礼:“王爷。”
段正淳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抚了抚自己的胡须,方才威严地开口道:“誉儿说有歹人来行刺,我已吩咐下去加强守卫。只是阿紫,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容复心下有数,便将今日之事大事化小,减去几个要紧之处说了,末了正色道:“恕在下直言,阿紫姑娘年纪稍小,淘气顽皮虽然是情有可原,却也不宜一味姑息。”
段正淳面皮一红,他一把年纪突然多了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自然是要什么便给什么,至于精神层面,却是关心甚少,竟然从来不知机灵多智的阿紫其实如此恣意妄为,竟差点取了自家姐夫性命。他一心想做个慈父,却不知道原来管教不严这顶帽子扣将下来,滋味也是不大好的。
王语嫣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事,皱着眉头道:“只是这还都是小事了。听表哥描述,阿紫妹妹拿的那个毒鼎,竟像是星宿派丁春秋最喜爱的练功法宝之一,唤作神木王鼎的。若是正当得来的也就罢了,若不是,那大理段氏便与星宿派结下这仇怨了。”
段正淳一听,果然非同小可。他行走江湖已久,又岂会不知,哪有人随便把练功法宝送给随便一个小弟子的,这鼎怕是阿紫偷出来的。想那星宿派不是好相与的,这一来竟是连累了大理国,心头便有火起,转身道:“你们跟我去看看!”
慕容复匆忙走时并未关门,众人还未进房便已看到,那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不是阿紫却是谁?慕容复冷着脸给她解了|岤,她抚着酸痛的手臂便哭道:“爹爹!他们欺负我……”
段正淳并不理她,拿过一旁的神木王鼎掀开一看,里面蛇虫盘踞,嘶嘶有声,果然是邪门歪道之物。
他想起阿紫小小年纪就走上如此魔道,再想到可能为着她的不懂事,使大理国子民蒙受灾难,一股怒气冲将上来,指着阿紫喝道:“你这孽障!练这邪门毒功,还有脸来恶人先告状?”说话间,伸手欲打。
阿紫见状,并不畏缩,反而凑得更上前,泪流满面道:“好呀,你要打我!当初是谁不要我的,是谁害我流落到星宿派手里的?我不练这邪门毒功,我命便都没了!那时你在哪里?如今你却要来管我了?”
段正淳见她说的确实也是事实,心头一软,高悬着的手缓缓垂到身前,长叹一声。
王语嫣心知段正淳此生克星便是各色各式的女人,对着这么一个女儿,必然是狠不下心来的,便瞅了个空,悄悄地向慕容复吐了一下舌头。慕容复心下明白,冲她笑着摇了摇头。
一时间房中静默,唯余阿紫哭泣叫嚷之声:“我如今武功已经被废了,想来也是没什么用处的,你大可再遗弃我一次!”
段正淳只觉大为头疼,偏生他又理亏在先,对阿紫又打不得,骂不得,只是束手无策。
“爹爹,我倒有个主意。”段誉灵光一现,对段正淳道。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我又给表哥开外挂了【所以没有白被**,抱头】
第二更!
正文 涉香亲兰泽
“爹爹,我倒有个主意。”段誉灵光一现,对段正淳道。
段正淳正是没主意处,见儿子主动献计,大喜道:“快说快说!”
段誉瞅了一眼尚在哭叫的阿紫,挠了挠头说:“我这个法子倒也简单,只怕爹爹又说我呆。我看小妹妹这个样子,好像是心魔颇重,倒不如把她送到寺里去,受佛法熏陶一下,说不定明白过来,就不会再痴迷这些邪门毒功了。”
段氏一门与佛教颇有渊源,历任皇帝竟十有**最后都是天龙寺出了家的,段誉这个主意虽然书呆气,却也是以他的阅历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
段正淳思忖片刻,点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用佛法来洗去她身上的戾气了。她终究还小,只盼着就此能学好些。”
阿紫闻言大骇,扯着段正淳袖子道:“爹爹!我不要做尼姑……”
“谁让你做尼姑了?”段正淳哭笑不得,招手叫来一个会些武的丫鬟,“你把姑娘身上带的毒全清理了,一点都不要留。明白便多派些人手送她去天龙寺,以后不许离开她半步,若是她再弄一些毒虫之物,便唯你是闻。”
他再想了一想,便狠心往那神木王鼎上一点,一阳指力所及之处,那鼎连带着里面的毒蛇虫蚁皆是灰飞烟灭。“这等毒物,留着也是害人,不如毁了干净。”
看着王语嫣与慕容复两人,段正淳又有些过意不去,心下想着之后要多多弥补他二人才好,却也不知为何都是自己的女儿,阿紫是那种情状,王语嫣又是截然不同的一个样子……此时此刻,他方才知晓,生而不养所带来的烦恼真是令人悔之不迭。
“我明日一早便聚集渔樵耕读四大侍卫,来商量防备星宿派之事。你们这几天也不要大意。”吩咐完,段正淳摇头叹气地走了。
剩下段誉与王语嫣、慕容复三人,段誉又有了那种多余之人的感觉,心里也是颇为惆怅。王语嫣见他有些失落,再想起他今晚舍命相护的善意,便温声问道:“誉哥哥,你喜欢易经不喜欢?”
段誉点头不迭:“当然喜欢!”
王语嫣笑道:“今天闹这么晚,明早还是多睡会儿。这样吧,明日午后你来寻我,我和你讲讲六十四卦里头的学问。”
一听要和他议论周易八卦,段誉心中的不快立刻去了几分,欢欢喜喜地告别回房不提。
“怎么,你想教他凌波微步?”慕容复扶她回房。
“今日若不是他,我怕是已经被段延庆一杖穿心了。”王语嫣倒了杯茶捧给他,“若是星宿派真的来袭,万一他身边没个跟着的人,至少让他能保得一条命罢。”
慕容复把那杯茶一饮而尽,似笑非笑地道:“誉哥哥?”
“你连这个醋也吃?”王语嫣哑然失笑,伸手去羞他,“他是我亲哥哥。”
她把“亲”字念得极重,慕容复瞅了她半晌,点头道:“对,他是你亲哥哥。我不吃他的醋。”
“表哥好乖。”王语嫣笑眯眯地坐上床,听话地顺着他的力道躺平。
慕容复眼神在她脸上留连半晌,微叹了口气,便站起来要回房。却没想到王语嫣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揪住了他的衣角。
“表哥,今晚你就在这里陪我好不好?”王语嫣将身子缩进被内,只露出两只半垂着的眼睛,小声地说,“你那个房间刚才还有好多蜈蚣癞蛤蟆什么的,多脏呀……你别回去了。”
今晚她目睹了段延庆与段誉的生离,又差点经历了与慕容复的死别,实在是不想就这么放他走,只盼着,哪怕是天地倾覆,身边也有那么一个人守在一起。
经此一劫,慕容复也十分舍不得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可是同宿一室——
他轻咳一声,无奈道:“你也未免太高估我的定力了。”
王语嫣一张脸瞬间红透,捏着他衣角的手还是不放。“我……我舍不得你……”
慕容复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倒退了几步,坐回了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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