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架,明若爬起身,气愤地看着身边的人,说不出一句话来:这里那么多人,自己最不想救的就是他!
"你想好了,你们的命都握在朕手里。 玉川书屋朕若有何不测,你们一个也逃不了。倒是等朕脱了这困境,说不定那些人还有活命的机会。"看出明若的不甘愿,离王的态度却平静得很,连带语气也没有一丝波澜:"朕这话的意思--你该明白吧?"
"明将军呢?"凤莜再度醒来,一直在身边的人却失了踪影,眼前取而代之的是宰相大人。
"出去了。"叶子澈的回答倒是简单,据福禄的回报,皇上应该能脱险吧?不过就明若和皇上两个人,也不知能不能顺利穿过那片林子--不,自己还是得乐观点,皇上一向吉人天相,何况就算不能穿过也比待在这里饿死好吧?
"到哪里去了?"看着眼前人的神情,凤莜隐隐觉得他话中有话。
叶子澈回头看了看凤莜,却是轻笑:"等她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了。若是能回来的话……"
真是……一个惨字也道不尽!
明若诚惶诚恐地走在前面,头都不敢回一下--就算是脑袋后面没有长眼睛,自己也能很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人投来的冷飕飕的眼神!
从下了气球那刻,不,应该是两人从做自由落体的气球上一起摔下来起--明若的腰杆就没有挺起来过!
以前听说那些把工业酒精掺进酒里卖,或是用面粉加糖当做奶粉来卖的种种丑闻,自己都会不齿一把。可现在自己那豆腐渣工程……
想到那气球才飞了不到一分钟,自飘到那裂崖半空的时候就开始漏气,然后慢慢、渐渐地往下掉--自己就心有余悸,一旁的风冥司虽然没说什么,但明若只消看他眼睛,就知道自己的一世英名差不多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不幸中之大幸,这可怜的气球大概是之前飞得挺高,所以在半空当中虽然不断漏气,不停下落,也总算是撑到飞过悬崖才寿终正寝地直直落到这片树林上,而这些参天古木也很够义气,用坚实的枝叶硬是把自己和那人都接住--虽然是挂在枝干上,但看看这足有四层楼的高度,若是直接从气球上跳下去,起码骨折的惨剧是肯定会上演的。
而自己又是怎么从树上下来的?说起来也真够没面子……
想到这里,明若忍不住回头偷瞄了后面的人一眼,却正好对上风冥司铁青的俊颜,马上又识相地把头转了回去--现在还是不要招惹他的好!
一想到刚才的糗事,明若的脸还是刷地红了起来:不管嘛,也不能全怪自己--谁知道爬到一半,一只毛毛虫正好死不死掉到自己手上,害得自己大惊之下一个松手,又偏偏很不巧地正好连人带虫一起砸到了正在树下的某人身上?
自己是一屁股坐到那人胸口,而那毛毛虫则在那人右脸上翻了几个身,害得那人,害那人……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虽然是自己不好,现在应该是愧疚的时候,但一想到那副三百六十五天只有五天不拽的脸,现在却是#%的样子,心里就忍不住偷乐一番:真是……大爽!!!
右侧脸颊至今仍隐隐有些刺痛……风冥司冷冷地瞪着在前面越走越慢的始作俑者,却发觉那人突然停了下来,两侧肩膀微微地有些抖动,腰弓了起来,手盖在嘴巴上面。两道剑眉不由倒竖:"你笑够了没有?"
"不是!没有!"明若马上否认,却发觉那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一细究,却才反应是自己说错了话,"我,我那意思是我没有在笑您……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见风冥司的表情更加不好,明若只得一边偷乐一边搜索着脑中不知去哪里度假的词汇,却意外地看见眼前那棵熟悉的大树--这回明若笑不出来了,"我们在绕路?!"
刚从树上下来的时候,不,甚至就在前一刻,明若还陶醉于此间的美景。若不是重任在身,说不定还会在这里流连一番。而现在,这刚才还觉得迷人的景色却一下子变得可怖起来,就连那原本形状古怪的树,如今看来也感觉说不出的诡异了。
"这林子本来就是迷之森林。"明若犹豫之际,一边的离王却是长舒了一口气。见明若仍是一脸茫然,风冥司难得充当起了解说的角色:"据称走进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什么?!"明若先是怪叫一声,显是不信。但转头看身边人的脸色,却又不像是在危言耸听,"那你为何刚才不说?"
"既然你迟早会发觉,朕又何须浪费唇舌?"瞥了眼一旁干瞪眼的明若,风冥司的语气倒是没有一点危机感。居然挨着一棵横倒的大树坐了下来,虽然没有身着黄袍而那棵死树也不是龙椅,却丝毫无损他半分的威严。
--可这有什么用?
现在这地方又不是养心殿,坐姿再威严也无人欣赏,只是无端平添海扁他的冲动。
"你你你……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摆皇帝架子?"明若火急火燎地,瞧着身边那位,正想进一步责难,脑中却突然闪过个念头,"难道你有办法走出去?"
"没有。"这回风冥司倒是答得干脆。
"没有?!"明若只觉嘴角有些抽筋:没有居然还那么拽?!
太阳此刻挂在正上方,该是正午时分的样子,而下面两人,却还是僵持不动。
"说起来,"轮到离王开口,"这一切还不是你搞出来的?"
"你说什么?"
"若你那破球再多飞一会儿,如今朕早已脱险。"其实站在风冥司的角度来说,他的确是有理由生气的:自小到大,所托非人的事情还是头一遭遇上。何况照目前的情况,自己的性命也很有可能连着一起搭了进去……这处境若让林广和昭安那两个老头知道……简直笑掉人家大牙!
可这话听到明若耳朵里,就不得不说是十分刺耳了:那破球也是你硬要坐上去的,好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明若原本就很大的火气直线上蹿,没说出来,只是在心中坏坏想道:本来我和凤莜一起坐,说不定这载重一轻,球已经到目的地了。现在倒好,这人倒怪起我来了!
郁闷到极点,明若也不再多说,直接学着那人的样儿,也挨着另一棵倒下的树坐了下来。
凤阳皇殿内,此刻却也上演了场不大不小的马蚤动。这起因,正是离王。
马蚤动的主角之一李安,自十六岁起便成为皇宫守门侍卫,二十年一路爬到禁军统领的位置,一身的武功和不错的头脑固然功不可没,但能得离王赏识的最主要原因,却是那颗什么人也改变不了的赤胆忠心了,就如同现在--
"不行,皇上从不会抛下政事如此之久,肯定是出事了!"李安一边说,一边已经穿好铠甲往门外窜。
"李安,你疯了吗?"一旁的副宰相把他死死拉住,"没有皇上的命令,擅闯圣地可是死罪!"
"别拦我!"李安甩甩袖子,却是什么话也听不进了,"你说的那些我知道,可现在那里一点消息也没有,别说是皇上,就是安王爷和叶大人也是音信全无,我是再也等不下去了。现在待着也是干着急,不如去那里看看--若是皇上无恙,那到时奴才这条狗命就算是丢了,也总比现在在这里急死强。"
话罢,那李安再也没看副宰相的脸,直直地跨过门槛,到了门外,心腹士兵早已备好了马匹。
李安翻身上马,扫了眼列队等候的士兵:"兄弟们,不怕死的,就跟着本将一起走!"
底下的士兵相互对视一眼,最后竟然全部跟在了李安后头!
"真是反了,反了!全不把祖宗的命令放在眼里……"看着由李安引着的一串大螃蟹一股脑儿出了离宫大门,而看门的士兵也不阻拦,副宰相只剩在那里猛摇头:"掉脑袋的事情居然如此鲁莽!"
"那,大人……我们该怎么办?"见上司一脸沉闷,下属迟疑地问道。
"那还能怎么办?备马!"
"咦?"
"没人带路,那些人去了也是白去!"副宰相一边说,一边还是摇头,尤其说到"那些人"时,语气就好像一个在奚落个不成气的徒儿般。
"啊?哦……啊!"底下人,则是以三个叹词作为结束。
七日后,当李安终于在断崖另一面架好浮桥,赶至莫北行宫时,即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也被眼前的情况吓了一大跳--
短短三里路上,腐尸遍野,每具尸体的主人因为死之前都受着饥饿煎熬,形容可怖。
李安一路行来,每翻开一具尸体,几乎都是抚着胸口,只怕见到不该瞧见的人!
底下的士兵也一样,虽然身为近卫军的一员,任何一个人在战场上都可算是出类拔萃,此时却一个不落地犯起了手抖的毛病,尤其是在验尸的那刻。
"李统领,李统领!"远处,突然有一个士兵大叫起来,惹得李安一阵心悸。
"什么事?"李安的声音有些颤抖,只怕听到不该听到的话。
"是,是--"士兵显然是兴奋过了头,没有听出李安的异样,平息了很久才把话说清楚:"叶大人!找到叶大人了……大人还有气!"
……
"安王爷!安王爷也还活着!"另一处,士兵也是连跑带滚到了李安面前。
……
可是搜遍了每一处行宫死角,甚至放光了所有池中的水,李安心中那块最大的石头非但没有落下,而是悬得更高--
皇上呢?!
撑开略感沉重的眼皮时,正是凤阳正午时分,强烈的阳光刺得双目有些发疼。
这里是?余光瞥见周围熟悉的布局,叶子澈才意识到身处的正是自己的府邸:墙上的字画,桌案上的摆设,床边的帷帐……这些熟悉得不能熟悉的东西,现在却觉得格外的不真实:回到凤阳了吗?
"啊,大人醒了?"
正犹豫之际,一个侍女正好端来了洗脸水,见到突然起身的主人,险些盆子掉地。
"嗯。"长期的饥饿使全身的机能都降到了最低,才起身的工夫,却已经感觉到精神和体力都在急剧地涣散中,强揉着眉心,好容易才让思绪再度集中,还有很多事情:"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大人,是三天前,李统领亲自把大人送回府的。"
三天前?"那皇上呢?"
"今个儿还没消息,李大人送您回来之后,又去找了……啊,大人小心!"侍女正一字一句解释,却见到刚才还躺着的主人忙着要下床,连忙上去搀扶。
"快,快把越济叫过来。"借着侍女的肩膀,叶子澈才稍稍稳住有些踉跄的身子,眼前只觉一阵眩晕,抛下这句话,人又没了知觉。
"大人!"
唉……好难看!
精致的大眼瞪了手上那块兔肉许久,明若还是没有培养好把它吞下去的感情--要知道,这兔肉没有加调料,洗得也不是很干净,而且想到那可爱的兔儿临死前可怜兮兮对着自己的那双眼睛……
想到这里,明若咽了咽口水--不行,实在是……
"你不饿?"这边发呆的当儿,身后却传来冷飕飕的声音,明若转头,却看见离王坐在身旁,啃着用树枝串起来的兔肉。
"喂,你……"明若再看看自己手中的那块已经有些凉掉的兔肉,迟疑了半会儿才对着身边那位讷讷道,"你不觉得很难吃吗?"
"总比你那些焦烂的玩意儿来得合口吧?"
"我以前都是用炭火烤的,谁知道换了明火这时间就……就,就完全拿捏不准了。"又被人耻笑,明若一边觉得没面子,一边只能幽幽地解释。前面还挺理直气壮,但说到一半,无意瞥见那胸扣上的九龙金链,想起眼前这人的身份,顿时底气全无--眼前此人应该是一次厨房也没下过才对!于是只得赔笑,"说来还是你强,第一次下厨就比我好得多……"
原来,那天中午后,过了许久离王还是坐着不动,于是明若耐不住性子,决心再往前走走尝试一下。但无论明若走了多少次,往哪个方向上走,总是能在路上遇到坐在树上小憩的风冥司,五遍之后,明若只得放弃--既然离王连坐着的姿势都没有动过,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在傻傻地绕路了。
当然,风冥司选择不走,只是因为猜到此时无论是往哪里走,都很有可能是在白白消耗体力,而身边一次次遇上的明若,又恰巧证实了自己先前的猜测。于是,足足一天,风冥司的脚都没有再动过。
明若走了一天,到最后发觉自己还是白费力气,自然丧气,也拉不下脸再去和依旧坐在那边的人说话。于是,两人各怀心事,虽然距离不足两尺,却始终没再说过一句--直到入夜!
"嗷……嗷……"
这是什么声音?凄惨的声音把睡梦中的人儿吵醒,明若一边睁开惺忪的眼睛,一边回想着熟悉的叫声: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听过--那不是以前和自己邻座的那个小陈手机短信的声音吗?记得当初大家都嘲笑他什么铃声不下载,偏偏弄一个鬼哭狼嚎的东西来吓人!
嗯,这样啊……
问题想明白,明若在树上翻了一个身,正欲继续睡,突然却一下子跳了起来,险些从树上翻下--现在是古代,怎么会有手机铃声呢?!
那就是说……那就是说!一个不祥的念头从脑袋中升起,明若有些僵硬地把头探到树下,却见到白天那个闲人此刻也是正襟危坐,显然是全身戒备的状态。
"狼……狼来了?"明若实在不喜欢讲话如此吞吞吐吐,不过此时,千言万语,待到出口,却简简单单化作三个颤音。
"朕连狮子都打过,难道还怕这几匹狼吗?"树下,离王抬头看了眼,语气神色虽然平静,心里却并不轻松--自己虽从小就善射猎,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时无论是弓箭还是刀剑都没有随身带着,只有一柄贴身小刀,不过就形势来看显然没有多大作用。
"拜托,野狼出现通常都是一群一群,哪会只有两三只那么简单?"这边,明若一听到真的是狼群,已经是怕得哆嗦,立即决定再往上爬,"你……总之你当心点,别指望我来救你。"说完,明若便手脚并用学着树袋熊的姿势继续往上蹭。
"你这样还算是将军?"风冥司以前虽一直瞧不起明若,却不曾料到此人在关键时刻会如此胆小,不由目瞪口呆:"西陵大将如此模样,你就不怕传出去被人耻笑?"
"战略原则的第一条就是不打没把握的仗。"对于那些无谓的名誉,明若向来不齿,估计着这个位置狼应该是爬不上来了,明若才放心地对着下面说话,"我这样总比活活送死的强。"
冠冕堂皇的话风冥司倒是听过不少,不过身为当世首屈一指的武将,能把临阵脱逃的话说得如此大言不惭,也实在令人汗颜了:"你--"
"斗几头狼,即使赢了也不过是匹夫之勇,没啥稀罕的啦。"攀着树干,明若俯身冲着风冥司盈盈一笑,感化道,"你要不要一起上来?"
……
"算了,吃就吃吧!"酝酿好心情,明若闭眼,总算把那块恶心的兔肉吞下,原以为会难以下咽,却不料一股香气竟随着齿缝慢慢溢出,虽然没什么调料,那味道却是不差。加上这胃几天进的都是水果,自然抵挡不住烤肉的诱惑,这嘴一动,就再也没有停下来。
一边吃,明若一边偷偷瞄了身边的人一眼:真是没想到……
"以前秋后狩猎的时候看御厨房的奴才们弄过,多少有些印象。"没等明若开口,身旁的人倒是自动解惑。
"哦,原来如此。"明若低头,继续啃自己手上的那串兔肉:切!居然这种时候还奴才长奴才短的。虽然那晚自己和他是结成了暂时同盟,不过也不知道哪天能走出去,若不行的话,这一时半刻,死倒是不至于,不过……
想到这里,明若垂头再大大叹口气--当人猿泰山也不好啊!
"也不知道凤莜怎么样了。"
"你倒是有空,还顾得上别人。"离王冷哼一声,口气颇为不屑。
"反正这里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出去。"明若耸肩,"老天很公平的,有时候你一心想出去啊,嘿,他就是不让你出去,你不想呢……说不定哪天就出去了。"余光一瞥,却瞧见那边没有用完的蜂蜜,正好喜滋滋地拿来为己所用:涂点上去味道会更好吧?
一旁,已经吃完许久的风冥司没料到此刻这人吃着吃着居然又来了心情停下来淋什么蜂蜜,不由得催促:"别研究你那块兔肉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