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面与你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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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间管营来点你,要打一百杀威棒时,你便只说ya一路有病,未曾痊
可。我自来与你支吾,要瞒生人的眼目。”林冲道:“多谢指谢。”差拨拿了
银子并书,离了单身房,自去了。
林冲叹口气道:““有钱可以通神,”此语不差!端的有这般的苦处!”
原来差拨落了五两银子,只将五两银子并书来见管营,备说:“林冲是个好
汉,柴大官人有书相荐在此呈上,本是高太尉陷害配他到此,又无十分大事。”
管营道,“况是柴大官人有书,必须要看顾他。”便教唤林冲来见。
且说林冲正在单身房里闷坐,只见牌头叫道:“管营在厅上叫唤新到罪
人林冲来点名。”林冲听得唤,来到厅前。
管营道:“你是新到犯人,太祖武德皇帝留下旧制∶“新入配军须吃一
百杀威棒”。
左右!与我驮起来!”林冲告道:“小人於路感冒风寒,未曾痊可,告
寄打。”牌头道:“这人见今有病,乞赐怜恕。”管营道:“果是这人症候在身,
权且寄下,待病痊可却打。”差拨道:“见天王堂看守的多时满了,可教林冲
去替换他。”就厅上押了帖文,差拨领了林冲,单身房里取了行李,来天王
堂交替。
差拨道:“林教头,我十分周全你∶教看天王堂时,这是营中第一样省
气力的勺当,早晚只烧香扫地便了。你看别的囚徒,从早直做到晚,尚不饶
他;还有一等无人情的,拨他在土牢里,求生不生,求死不死!”林冲道:“谢
得顾。”又取三二两银子与差拨,道:“烦望哥哥一发周全,开了项上枷更好。”
差拨接了银子,便道:“都在我身上。”连忙去禀了管营,就将枷也开了。
林冲自此在天王堂内安排宿食处,每日只是烧香扫地。
不觉光阴早过了四五十日。
那管营,差拨,得了贿赂,日久情熟,繇他自在,亦不来拘管他。
柴大官人来送冬衣并人事与他,那满营内囚徒亦得林冲救济。
卑不絮烦;时遇隆冬将近,忽一日,林冲——己牌时分——偶出营前
闲走。
正行之间,只听得背后有人叫道:“林教头,如何却在这里?”林冲回
头过来看时,看了那人,有分教林冲∶火烟堆里,争些断送馀生;风雪途中,
几被伤残性命。
毕竟林冲见了的是甚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陆虞候火烧草料场
话说当日林冲正闲走间,忽然背后人叫,回头看时,却认得是酒生儿
李小二。
当初在东京时,多得林冲看顾;后来不合偷了店主人家钱财,被捉住
了,要送官司问罪,又得林冲主张陪话,救了他免送官司,又与他陪了些钱
财,方得脱免;京中安不得身,又亏林冲赍发他盘缠,於路投奔人,不想今
日却在这里撞见。
林冲道:“小二哥,你如何也在这里?”李小二便拜,道:“自从得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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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救济,发赍小人,一地里投奔人不着,迤逦不想来到沧州,投托一个酒店
主人,姓王,留小人在店中做过卖。因见小人勤谨,安排的好菜蔬,调和的
好汁水,来吃的人都喝采,以此卖买顺当,主人家有个女,就招了小人做女
婿。如今丈人丈母都死了,只剩得小人夫妻两个,权在营前开了个茶酒店,
因讨钱过来遇见恩人。不知为何事在这里?”林冲指着脸上,道:“我因恶
了高太尉生事陷害,受了一场官司,刺配到这里。如今叫我天王堂,未知久
后如何。不想今日在此见你。”李小二就请林冲到家里坐定,叫妻子出来拜
了恩人。
两口儿欢喜道:“我夫妇二人正没个亲眷,今日得恩人到来,便是从天
降下。”林冲道:“我是罪囚,恐怕玷辱你夫妻两个。”李小二道:“谁不知恩
人大名!休恁地说。但有衣服,便拿来家里浆洗缝补。”当时管待林冲酒食,
至夜送回天王堂,次日又来相请;因此,林冲得店小二家来往,不时间送汤
送水来营里与林冲吃。
因见他两口儿恭敬孝顺,常把些银两与他做本钱。
且把闲话休题,只说正话。
光阴迅速却早冬来。
林冲的绵衣裙袄都是李小二浑家整治缝补。
蚌一日,李小二正在门前安排菜蔬下饭,只见一个人闪将进来,酒店
里坐下,随后又一人闪入来;看时,前面那个人是军官打扮,后面这个走卒
模样,跟着,也来坐下。
李小二入来问道:“可要吃酒;”只见那个人将出一两银子与李小二,
道:“且收放柜上,取三四瓶好酒来。客到时,果品酒馔,只顾将来,不必
要问。”李小二道:“官人请甚客?”那人道:“烦你与我去营里请管营,差
拨两个来说话。问时,你只说∶“有个官人请说话,商议些事务,专等,专
等。””李小二应承了,来到牢城里,先请了差拨,同到管营家里请了管营,
都到酒店里。
只见那个官人和管营,差拨,两个讲了礼。
管营道:“素不相识,动问官人高姓大名?”那人道:“有书在此,少
刻便知。——取酒来。”李小二连忙开了酒,一面铺下菜蔬果品酒馔。
那人叫讨副劝盘来,把了盏,相让坐了。
小二独自一个撺梭也似伏侍不暇。
那跟来的人讨了汤桶,自行烫酒。
约计吃过数十杯,再讨了按酒铺放桌上。
只见那人说道:“我自有伴当烫酒,不叫,你休来。我等自要说话。”
李小二应了,自来门首叫老婆,道:“大姐,这两个人来得不尴尬!”老婆道:
“怎么的不尴尬?”小二道:“这两个人语言声音是东京人;初时又不认得
管营;向后我将按酒入去,只听得差拨口里呐出一句“高太尉”三个字来,
这人莫不与林教头身上有些干碍?——我自在门前理会,你且去阁子背后听
说甚么。”老婆道:“你去营中寻林教头来认他一认。”李小二道:“你不省得。
林教头是个性急的人,摸不着便要杀人放火。倘或叫得他来看了,正是前日
说的甚么陆虞候,他肯便罢?做出事来须连累了我和你。你只去听一听,再
理会,”老婆道:“说得是。”便入去听了一个时辰,出来说道:“他那三四个
交头接耳说话,正不听得说甚么。只见那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去伴当怀里取出
一帕子物事递与管营和差拨。帕子里面的莫不是金钱?只听差拨口里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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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在我身上;好歹要结果他生命!””正说之时,阁子里叫“将汤来。”李
小二急去里面换汤时,看见管营手里拿着一封书。
小二换了汤,添些下饭。
又吃了半个时辰,算还了酒钱,管营,差拨,先去了;次后,那两个
低着头也去了。
转背不多时,只见林冲走将入店里来,说道:“小二哥,连日好买卖?”
李小二慌忙道:“恩人请坐;小二却待正要寻恩人,有些要紧说话。”林冲问
道:“甚么要紧的事?”李小二请林冲到里面坐下,说道:“却才有个东京来
的尴尬人,在我这里请管营,差拨,吃了半日酒。差拨口里呐出“高太尉”
三个字来,小二心下疑惑,又着浑家听了一个时辰。他却交头接耳,说话都
不听得。临了,只见差拨口里应道∶“都在我两个身上。好歹要结果了他!”
那两个把一包金银递与管营,差拨,又吃一回酒,各自散了。不知甚么样人。
小人心疑,只怕在恩人身上有些妨碍。”林冲道:“那人生得甚么模样?”李
小二道:“五短身材,白净面皮,没甚髭须,约有三十馀岁。那跟的也不长
大,紫棠色面皮。”林冲听了大惊道:“这三岁的正是陆虞候!那泼贱敢来这
里害我!休要撞我,只教他骨肉为泥!”店小二道:“只要提防他便了;岂不
闻古人云“吃饭防噎,走路防跌?””林冲大怒,离了李小二家,先去街上
买把解腕尖刀带在身上,前街后巷一地里去寻。李小二夫妻两个捏着两把汗。
当晚无事。
林冲次日天明起来,洗漱罢,带了刀,又去沧州城里城外,小街夹巷,
团团寻了一日,牢城营里,都没动静;又来对李小二道:“今日又无事。”小
二道:“恩人,只愿如此。只是自放仔细便了。”林冲自回天王堂,过了一夜。
街上寻了三五日,不见消耗,林冲也自心下慢了。
到第六日,只见管营叫唤林冲到点视厅上,说道:“你来这里许多时,
柴大官人面皮,不曾抬举得你。此间东门外十五里有座大军草料场,每月但
是纳草料的,有些贯例钱取觅。原来是一个老军看管。如今我抬举你去替老
军来守天王堂,你在那里寻几贯盘缠。
你可和差拨便去那里交割。”林冲应道:“小人便去。”当时离了营中,
径到李小二家,对他夫妻两个说道:“今日管营拨我去大军草料场管事,却
如何?”李小二道:“这个差使又好似天王堂∶那里收草料时有些贯例钱钞。
往尝不使钱时,不能彀这差使。”林冲道:“却不害我,倒与我好差使,正不
知何意?”李小二道:“恩人,休要疑心。只要没事便好了。正是小人家离
得远了,过几时那工夫来望恩人。”就在家里安排几杯酒请林冲吃了。
卑不絮烦。
两个相别了,林冲自到天王堂,取了包里,带了尖刀,拿了条花枪,
与差拨一同辞了管营。
两个取路投草料场来。
正是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
来。
林冲和差拨两个在路上又没买酒吃处。
早来到草料场外,看时,一周遭有些黄土墙,两扇大门。
推开看里面时,七八间草屋做着仓廒,四下里都是马草堆,中间zy草
厅。
到那厅里,只见那老军在里面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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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拨说道:“管营差这个林冲来替你回天王堂看守,你可即便交割。”
老军拿了钥匙,引着林冲,分付道:“仓廒内自有官府封起。这几堆草,一
堆堆都有数目。”老军都点见了堆数,又引林冲到草厅上。
老军收拾行李,临了说道:“火盆,锅子,碗碟,都借与你。”林冲道:
“天王堂内,我也有在那里,你要便拿了去。”老军指壁上挂一个大葫芦,
说道:“你若买酒吃时,只出草埸投东大路去二三里便有市井。”老军自和差
拨回营里来。
只说林冲就床上放了包里被卧,就床边生些焰炎起来;屋后有一堆柴
炭,拿几块来,生在地炉里;仰面看那草屋时,四下里崩坏了,又被朔风吹
撼,摇振得动。林冲道:“这屋如何过得一冬?待雪晴了,去城中唤个泥水
匠来修理。”向了一回火,觉得身上寒冷,寻思“却才老军所说,二里路外
有那市井,何不去沽些酒来吃?”便去包里里取些碎银子,把花枪挑了酒葫
芦,将火炭盖了,取毡笠子戴上,拿了钥匙出来,把草厅门拽上;出到大门
首,把两扇草场门反拽上锁了,带了钥匙,信步投东,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
迤逦背着北风而行。
那雪正下得紧。
行不上半里多路,看见一所古庙,林冲顶礼道:“神明庇佑,改日来烧
纸钱。”又行了一回,望见一簇人家。
林冲住脚看时,见篱笆中,挑着一个草帚儿在露天里。
林冲迳到店里。
主人道:“客人,那里来?”林冲道:“你认得这个葫芦儿?”主人看
了道;“这葫芦是草料场老军的。”林冲道:“原来如此。”店主道:“即是草
料场看守大哥,且请少坐;天气寒冷,且酌三杯,权当接风。”店家切一盘
熟牛肉,烫一壶热酒,请林冲吃。
又自买了些牛肉,又吃了数杯,就又买了一葫芦酒,包了那两块牛肉,
留下些碎银子,把花枪挑着酒葫芦,怀内揣了牛肉,叫声“相扰,”便出篱
笆门仍旧迎着朔风回来。
看那雪到晚越下得紧了。
再说林冲踏着那那瑞雪,迎着北风。
飞也似奔到草场门口,开了锁入内看时,只叫得苦。
原来天理昭然,佑护善人义士,因这场大雪,救了林冲的性命∶那两
间草厅己被雪压倒了。
林冲寻思:“怎地好?”放下花枪,葫芦,在雪里;恐怕火盆内有火炭
延烧起来,搬开破壁子,探半身人去摸时,火盆内火种都被雪水浸灭了。
林冲把手床上摸时,只拽得一条絮被。
林冲钻将出来,见天色黑了,寻思:“又没打火处,怎生安排这半里路
上有个古庙可以安身,——”我且去那里宿一夜,等到天明,却作理会。”
把被卷了,花枪挑着酒葫芦,依旧把门拽上,锁了,望那庙里来。
入得庙门,再把门掩上。
傍边正有一块大石头,拨将过来靠了门。
入得里面看时,殿上塑着一尊金甲山神,两边一个判官,一个小鬼,
侧边堆着一堆纸。
团团看来。
又没邻舍,又无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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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冲把枪和酒!谤芦放在纸堆上;将那条絮被放开;先取下毡笠子,
把身上雪都抖了;把上盖白布衫脱将下来,早有五分湿了,和毡笠放供桌上;
把被扯来,盖了半截下身;却把葫芦冷酒提来慢慢地吃,就将怀中牛肉下酒。
正吃时,只听得外面必必剥剥地爆响。
林冲跳起身来,就缝缝里看时,只见草料场里火起,刮刮杂杂的烧着。
当时林冲便拿了花枪,却待开门来救火,只听得外面有人说将话来,
林冲就伏门边听时,是三个人脚响。
直奔庙里来;用手推门,却被石头靠住了,再也推不开。
三人在庙檐下立地看火。
数内一个道:“这一条计好么?”一个应道:“端的亏管营,差拨,两
位用心!必到京师,禀过太尉,都保你二位做大官。——这番张教头没得推
故了!”一个道:“林冲今番直吃我们对付了!高衙内这病必然好了!”又一
个道:“张教头那厮!三四五次托人情去说,“你的女婿没了,”张教头越不
肯应承,因此衙内病奔看看重了,太尉特使俺两个央浼二位干这件事;不想
而今完备了!”又一个道:“小人直爬入墙里去,四下草堆上点了十来个火把,
待走那里去!”那一个道:“这早晚烧个八分过了。”又听得一个道:“便逃得
性命时,烧了大军草料场,也得个死罪!”又一个道:“我们回城里去罢。”
一个道:“再看一看,拾得他两块骨头回京,府里见太尉和衙内时,也道我
们也能会干事。”林冲听那三个人时,一个是差拨,一个是陆虞候,一个是
富安,自思道:“天可怜见林冲!若不是倒了草厅,我准定被这厮们烧死了!”
轻轻把石头开,挺着花枪,左手拽开庙门,大喝一声:“泼贼那里去!”三个
人都急要走时,惊得呆了,正走不动,林冲举手,察的一枪,先搠倒差拨。
陆虞候叫声“饶命,”吓的慌了,手脚走不动。
那富安走不到十来步,被林冲赶上,后心只一枪,又搠倒了。
翻身回来,陆虞候却才行得三四步,林冲喝声道:“好贼!你待那里去!”
劈胸只一提,丢翻在雪地上,把枪搠在地里,用脚踏住胸膊,身边取出那口
刀来,便去陆谦脸上搁着,喝道:“泼贼!我自来又和你无甚么冤仇,你如
何这等害我!正是“杀人可恕,情理难容!””陆虞候告道:“不干小人事;
太尉差遣,不敢不来。”林冲骂道:“奸贼!我与你自幼相交,今日倒来害我!
怎不干你事?且吃我一刀!”把陆谦上身衣扯开,把尖刀向心窝里只一剜,
七窍迸出血来,将心肝提在手里,回头看时,差拨正爬将起来要走。
林冲按住,喝道:“你这厮原来也恁的歹,且吃我一刀!”又早把头割
下来,挑在枪上。
必来把富安,陆谦,头都割下来,把尖刀插了,将三个人头发结做一
处,提入庙里来,都摆在山神面前供桌上。
再穿了白布衫,系了搭膊,把毡笠子带上,将葫芦里冷酒都吃尽了。
被与葫芦都丢了不要,提了枪,便出庙门投东去。
走不到三五里,早见近村人家都拿了水桶,钩子,来救火。
林冲道:“你们快去救应!我去报官了来!提着枪只顾走。那雪越下得
猛。林冲投东走了。两个更次,身上单寒,当不过那冷,在雪地里看时,离
得草料场远了,只见前面疏林深处,树木交杂,远远地数间草屋,被雪压着,
破壁缝里透火光出来。林冲迳投那草屋来,推开门,只见那中间y今烧着柴
火。林冲走到面前,叫道:“众位拜揖;小人是牢城营差使人,被雪打湿了
衣裳,借此火烘一烘,望乞方便。”庄客道:“你自烘便了,何妨得。林冲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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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身上湿衣服,略有些干,只见火炭里煨着一个瓮儿,里面透出酒香。林冲
便道:“小人身边有些碎银子,望烦回些酒吃。”老庄客道:“我们夜轮流看
米囤,如今四更,天气正冷,我们这几个吃尚且不够,那得回与你。休要指
望!”林冲又道:“胡乱只回三两碗与小人寒。”老庄客道:“你那人休缠!休
缠!”林冲闻得酒香,越要吃,说道:“没奈何,回去罢。”众庄客道:“好意
着你烘衣裳向火,便要酒吃!去!不去时将来吊在这里!”林冲道道:“这厮
们好无道理!”把手中枪看着块焰焰着的火柴头望老庄家脸上只一挑;又把
枪去火炉里只一搅。
那老庄家的髭须焰焰的烧着。
众庄客都跳将起来。
林冲把枪杆乱打,老庄家先走了,庄客们都动弹不动,被林冲赶打一
顿,都走了。
林冲道:“都走了!老爷快活吃酒!”土坑上却有两个椰瓢,取一个下
来倾那瓮酒来吃了一会,剩了一半,提了枪,出门便走,一高一步低,踉踉
跄跄,捉脚不住;走不过一里路,被朔风一掉,随着那山涧边倒了,那里挣
得起来。
大凡醉人一倒便起得。
当时林冲醉倒在雪地上。
却说众庄客引了二十馀人,迤枪拽棒,都奔草屋下看时,不见了林冲;
却寻着踪迹,赶将来,只见倒在雪地里,花枪丢在一边。
众庄客一齐上,就地拿起林冲来,将一条索缚了,趁五更时分把林冲
解投一个去处来。
那去处不是别处,有分教∶蓼儿洼内,前后摆数千支战舰艨艟;水浒
寨中,左右列百十个英雄好汉。
正是∶说时杀气侵人冷,讲处悲风透骨寒。
毕竟看林冲被庄客解投甚处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朱贵水亭施号箭林冲雪夜上梁山
豹子头林冲当夜醉倒在雪里地上,挣扎不起,被众庄客向前绑缚了,
解送来一个庄院。
只见一个庄客从院里出来,说道:“大官人未起,众人且把这厮高吊起
在门楼下!”看看天色晓来,林冲酒醒,打一看时,果然好个大庄院。
林冲大叫道:“甚么人敢吊我在这里!”那庄客听叫,手拿柴棍,从门
房里走出来,喝道:“你这厮还自好口!”那个被烧了髭须的老庄客说道:“休
要问他!只顾打!等大官人起来,好生推问!”众庄客一齐上。
林冲被打,挣扎不得,只叫道:“不妨事!我有分辩处!只见一个庄客
来叫道:“大官人来了。”林冲朦胧地见个官人背叉着手,行将出来,至廊下,
问道:“你等众打甚么人?”众庄客答道;“昨夜捉得个偷米贼人”那官人向
前来看时,认得是林冲,慌忙喝退庄客,亲自解下,问道:“教头缘何被吊
在这里?”众庄客看,一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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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冲看时,不是别人,却是小旋风柴进;连忙叫道:“大官人救我!”
柴进道:“教头为何到此被村夫耻辱?”林冲道:“一这难尽!”两个且到里
面坐下,把这火烧草料场一事备细告诉。
柴进听罢道:“兄长如此命蹇!今日天假其便,但请放心。这里是小弟
的东庄。且住几时,却再商量。”叫住客取一笼衣裳出来,叫林冲彻里至外
都换了,请去暖阁坐地,安排酒食杯盘管待。
自此,林冲只在柴进东庄上住了五七日,不在话下。
且说沧州牢城营里管营首告林冲杀死差拨,陆虞候,富安等三人,放
火延烧大军草料场。
州尹大惊,随即押了公文帖,仰缉捕人员,将带做公的,沿乡历邑,
道店村坊,画影图形,出三千贯信赏钱捉拿正犯林冲。
看看挨捕甚紧,各处村坊讲动了。
且说林冲在柴大官人东庄上听得这话,如坐针毡。
俟候柴进回庄,林冲便说道:“非是大官人不留小弟,争奈官司追捕甚
紧,排家搜捉,倘或寻到大官人庄上时,须负累大官人不好。既蒙大官人仗
义疏财,求借林冲些小盘缠,投奔他处栖身。异日不死,当效犬马之报。”
柴进道:“既是兄长要行,小人有个去处,作书一封与兄长去,如何?”林
冲道:“若得大官人如此周济,教小人安身立命。只不知投何处去?”柴进
道:“是山东济州管下一个水乡,地名梁山泊,方圆八百馀里,中间是宛子
城,蓼儿洼。如今有三个好汉在那里扎寨∶为头的唤做白衣秀士王伦,第二
个唤做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唤做云里金刚宋万。那三个好汉聚集着七八百小
喽罗打家劫舍。多有做下迷天大罪的人都投奔那里躲灾避难,他都收留在彼。
三位好汉亦与我交厚,尝寄书缄来。我今修一封书与兄长去投那里入伙,如
何?”林冲道:“若得如此顾盼,最好。”柴进道:“只是沧州道口见今官司
张挂榜文;又差两个军官在那里提简,把住道口。
兄长必用从那里经过。柴进低头一想道:“再有个计策,送兄长过去。”
林冲道:“若蒙周全,死而不忘!”柴进当日先叫庄客背了包里出关去等。
柴进却备了三二十匹马,带了弓箭旗枪,驾了鹰雕,牵着猎狗,一行
人马多打扮了,却把林冲杂在里面,一齐上马,都投关外。
却说y鲥x官在关上,看见是柴大官人,却都认得。
原来这军官未袭职时曾到柴进庄上,因此识熟。
军官起身道:“大官人又去快活?”柴进下马问道:“二位官人缘何在
此?”军官道:“沧州大尹行移文书,画影图形,捉拿犯人林冲,特差某等
在此把守;但有过往客商,一一盘问,才放出关。”柴进笑道:“我这一伙人
内,中间y迂a着林冲,你缘何不认得?”军官也笑道:“大官人是识法度
的,不到得肯夹带了出去。请尊便上马。”柴进又笑道:“只恁地相托得过?
拿得野味,回来相送。”作别了,一齐上马,出关去了。
行得十四五里,却见先去的庄客在那里等候。
柴进叫林冲下了马,脱去打猎的衣服,却穿上庄客带来的自己衣裳,
系了腰刀,戴上红缨毡笠,背上包里,提了衮刀,相辞柴进,拜别了便行。
只说z渔蒹i一行人上马自去猎,到晚方回,依旧过关,送些野味与
军官,回庄上去了,不在说下。
且说林冲与柴大官人别后,上路行了十数日,时遇暮冬天气,彤云密
布,朔风紧起,又见纷纷扬扬下着满天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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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冲踏着雪只顾走,看看天色冷得紧切,渐渐晚了,远远望见枕溪靠
湖一个酒店,被雪漫漫地压着。
林冲奔入那酒店里来,揭开芦帘,拂身入去,倒侧身看时,都是座头,
拣一处坐下,倚了衮刀,解放包里,挂了毡笠,把腰刀也挂了。
只见一个保来问道:“客官,打多少酒?”林冲道:“先取两角酒来。”
酒保将个桶儿打两角酒,将来放在桌上。
林冲又问道:“有甚么下酒”酒保道:“有生熟牛肉,肥鹅,嫩鸡。”林
冲道:“先切二斤熟牛肉来。”酒保去不多时,将来铺下一大盘牛肉,数般菜
蔬,放个大碗,一面筛酒。
林冲吃了三四碗酒,只见店里一个人背叉着手,走出来门前看雪。
那人问酒保道:“甚么人吃酒?”林冲看那人时,头戴深檐暖帽,身穿
貂鼠皮袄,脚着一双獐皮穿靴,身材长大,相貌魁宏,支拳骨脸,三叉黄髯,
只把头来仰着看雪。
林冲叫酒保只顾筛酒。
林冲说道:“酒保,你也来吃碗酒。”酒保吃了一碗,林冲问道:“此间
梁山泊还有多少路?”酒保答道:“此间要去梁山泊虽只数里,却是水路,
全无旱路。若要去时,须用船去,方才渡得到那里。”林冲道:“你可与我觅
支船儿。”酒保道:“这般大雪,天色又晚了,那里去寻船支。”林冲道:“我
多与你些钱,央ya觅支船来,渡我过去。”酒保道:“却是没讨处。”林冲寻
思道:“这般却怎的好?”又吃了几碗酒,闷上心来,蓦然想起:“我先在京
师做教头,每日六街三市游玩吃酒;谁想今日被高俅这贼坑陷了我这一场,
文了面,直断送到这里,闪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受此寂寞!”因感伤
怀抱,问酒保借笔砚来,乘着一时酒兴,向那白粉壁上写下八句道∶仗义是
林冲,为人最朴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