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凌止的情况和她猜测的差不多,主治医生也是一脸难色,大概是不知道音弥的身份便同她诉苦,“像这样的枪击事件的受害者我们医院接过不少,三枪,一枪正中小腿胫骨,一枪在腹腔位置,擦着脾脏而过,一枪在距离心脏不远的肺部,卡在了肋骨正中,都不是致命伤,可是三处而言就太多了,一个人的身体短时间内承受三次巨大的冲击,子弹在身体内灼烧,血管破裂,从受伤到接受治疗的时间又长,伤口恶化很严重,手术能成功真的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什么时候醒很难说,接下来的一天一夜就看他能不能挨过了,若是求生意志坚定倒也还有些可能。这样的病人本来常见,可问题是这个患者比我们整栋医院的所有患者加起来的命还值钱一些,他家的底儿,你是没瞧见,今儿来了全家,包括那位久不出现的傅守正傅将军。我们医院压力大啊,这治好了是喜事儿一桩,治不好可就惨咯你是没看见刚送进医院的时候记者们能把路堵死,可不出一个小时,无论是大门还是花园还是走廊,安安静静空空荡荡的,别说是记者了,病人都没几个。想想啊,他们的权势动动指头就能把人整死,哎呦,不好惹不好惹呀。”
“不瞒您说我过去也是一个医生,了解咱们做医生有些时候苦不堪言,家属的情绪总是最最激烈的,什么事儿都得小心着处理。”、
主治医生大有相见恨晚的意头,这厢音弥把他内心所想全部说了出来,他也摇摇头跟着叹气,“可谁知道咱们的苦呢。那些家属一有点权势就张扬跋扈不可一世”
音弥点点头,表示感同身受,两个人又侃了几句,音弥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不经意地说,“医生,不瞒您说,三号重症监护病房里的病人是我多年未见的朋友,前两天我刚回来,今儿本来是打算和他见一面的,没成想成了个这情况这探视时间也过了,我明儿一大早还得走,医生您看这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既为医生也懂医院的规矩,该注意的事项我都会注意,希望您能行个方便,日后有用得着我的第方请尽管开口,这是我的联系”
主治看她言辞凿凿说话正正经经,有多看了她两眼,立马排除了她是个记者的可能性,音弥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摆手示意她停下,心想病房里的那位说不定和眼前的女子还有过一段凄楚往事,这女子他打上午就见过,根本不是错过了探视时间,恐怕是和那位的家人有过节。
想到这里,主治也没有寻根究底的意思,能成全一事就成全一事,他摆手道,“不用这么客气,我让你去便是。只不过时间不能太长,还有我们监控器二十四小时开着。”
音弥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微笑应是,“谢谢医生用不了多少时间的。也请您放心,我绝对规规矩矩的。”
凌晨两点,音弥在机场接到了人。vanessa是个高大的混血女人,四十出头,很会照顾小孩,音弥几年前雇了她来照顾汝汝,现在就像一家人那样。
汝汝在vanessa怀里,裹着绒绒的小毯子,音弥以为她睡着了,接过来低头一看才知道怀里的小家伙正安安静静地垂着眼打瞌睡,一有动静粉嫩的脸便抬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看了一阵才嚅嚅地喊了声妈咪。
音弥使劲儿亲了亲她的脸蛋儿,揪揪她的小鼻子,“臭汝汝,想死妈咪了爱睡觉的懒蛋,见了我也不抱着亲一口,没想妈咪吗”
小家伙极力晃着脑袋否认,“想想想想想想想”
音弥无奈,赶紧打住,“汝汝以前不是问过我照片上的那个长得很凶的扑克脸是谁吗你很想见他对不对,那现在妈妈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汝汝可能没听明白,转着眼睛黑溜溜地看着自家妈咪,牛头不对马尾的小声吟了一句,“妈咪,汝汝要睡睡”
音弥无可奈何,抱着她和vanessa上车,直接去了医院。
车停的时候,音弥对vanessa说,让她在车里等着,哪儿也不要去,她带汝汝去见那个人一面,最多半个小时就会回来。
一出车门,刺骨的寒风涌过来,也许是因为冷,汝汝睁开了眼睛,被风一吹清醒了很多,她从音弥怀里的毯子里冒出小脑袋,“妈咪,我们去哪里好黑哦,怕怕。这里的星星没有家里的亮。”
音弥温柔的啄了啄她的额头,“去见扑克脸。”
275藏在床底下的扑克脸
藏在床底下的扑克脸2050字
“真的吗扑克脸,我们家床底下的箱子里的一个小匣子里装着的扑克脸,可他好像很丑的样子,不知道妈咪为什么要把他放到我的床底下耶,他的脸啊皱皱的好多疤疤,不过我有时候晚上睡觉之前会和他说晚安,我想他一个人藏在床底下黑黑的,晚上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那张照片是个意外,很小张的大头贴,刚结婚那时候音弥玩闹非要托着傅凌止去照的,彼时他最是不耐烦应付她,照的时候自然绷着个脸,音弥却觉得有种冷漠的优雅,所以一直把这张照片放在皮夹里,五年前她离开的匆忙,把这张照片连着皮夹一并带到了苏黎世,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始终没扔掉。
听着汝汝白痴却不失天真的话,音弥失笑,什么丑,脸皱皱的有疤,那是她拿出来准备扔掉的时候握成了一个小纸团,想扔却没扔,再展开的时候自然不够平整了。
汝汝愣愣地仰着小脑袋瞪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家妈咪,牙齿咬着小手指,五岁的她不笨。苦恼了很久还是胆怯地伸出手顺着音弥的衣领向往上攀爬,可惜却没摸到音弥的脸,汝汝有些气馁。
过了很久不见她出声,音弥低头看过去的时候,汝汝正一眨不眨地仰头努力看着自己,音弥好笑,“怎么啦宝贝”
“那个扑克脸是不是我爸爸很多儿童动画故事里都有这样说的,小朋友在家里发现照片呐,照片上的如果是女人就是妈妈,如果是男人就是爸爸。”实际上并不是从儿童动画里看到的,很多个晚上汝汝跑到书房找妈咪,却看见妈咪盯着电脑屏幕发呆,她悄悄的爬过去看的时候,屏幕上通常都有很多图图,里面的人都是她家床底下箱子里的扑克脸,小孩子不是不懂事,他们往往比成年人更敏锐,只是还没学会如何把自己的猜想用语言表达出来,可恰恰因为他们的天真,想问的时候就问出来了。
音弥顿住了,抱着汝汝的双臂瞬间僵硬,她看着前方像是黑色洞穴无止境延伸一样的走廊,眼皮子颤了颤,最后低头看着汝汝又大又圆的黑宝石一样的眼珠,很自然地点点头,语气却又涩又潮湿,“是的,汝汝一直问我在哪里的爸爸,他现在就在前面的房间里。汝汝要是不想见妈咪带你走。”
“扑克脸生病了吗”脆生生的声音,嚅嚅可爱,样子却极为认真。
音弥又顿了顿,感受到眼睛里的潮湿,她抬头看向天花板,“对呀,扑克脸也会生病的。”
“好可怜哦。”
“是啊。”
“妈咪,不然我们偷偷去看他一分钟,然后马上逃跑好不好呀我想摸摸他的脸,看是不是和我一样的漂亮。”
“好啊。”
“妈咪,要是他醒着看见了我怎么办他的样子好凶哦,他不会骂汝汝一直不去看他吧其实也不能怪汝汝的,汝汝从来都没见过他的”
“傻瓜,不会的。”若有应该,也该是他去看你,抱着你哄着你,把你捧在手心里。离散之际,引弥觉得这样的遗憾好像都是自己造成的,如若她早些告诉傅凌止汝汝的存在,趁着他健健康康的时候抱一抱小天使,会不会那样就稍稍圆满一些呢
薄音弥,你没错,瞒着他汝汝的存在是对他最宽容的惩罚。他不该知道,不必要知道。
可音弥是明白的,汝汝的世界里没有父亲这个词多多少少还是会寂寞,小小的她或许已经意识到自己和伙伴们的不同之处,汝汝从生下来开始就没有背后那座可以依靠的山。如果没有完整的家庭,又怎么会有完整的童年呢
所以趁着他还在,趁着他昏迷,她要把汝汝抱给他看,告诉他,他有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女儿,很可爱很可爱的小天使,她的头发柔软得像刚孵出来的小鸡的毛毛,她的眼睛比托斯卡纳的葡萄酿成的酒更能让人心醉,她小小的脸蛋上有他缩小版的鼻子,有她缩小版的嘴唇。
汝汝是他和她最后的联系。对她来说,是小年的衍生。
音弥推开门,步子却止住了。怀里软软嫩嫩的小家伙探出头,攥紧妈咪的衣襟,“妈咪,黑,好黑。”
“宝宝乖,妈咪抱着你呢,不怕黑,我把灯打开就亮了。”说着,她探步走进去,寻摸了很久,找到了墙壁上的开关。
啪
一室亮堂。汝汝的小手拨开毛毯,大眼睛溜溜地转着,好奇地四处看。
音弥帮她把毛毯裹紧,站在墙角,最先浮上视界是床头放满了的急救器械,监视器上数据还算稳定,可并不乐观。
这个时候的傅凌止是无棱无角最没有危险气息的,音弥抱着汝汝走过去,几步的距离她走起来很艰辛,白色床上隆起的一块,具体来说是傅凌止正处于昏迷状态的身体。做医生的便知道,大多数处于昏迷的病人由于程度轻重不同,大脑或多或少地能捕捉到外界的变化,大多数是模糊地,就像在做梦一样。
“妈咪抱着你看呢还是你自己走过去看”音弥低头问怀里的小人。
怀里的小人黑色玛瑙般的眼珠闪了闪,小手抓紧音弥的手臂,音弥便知道她的意思了。对于陌生的坏境,小娃娃感到害怕无可厚非,何况汝汝嘴里的扑克脸身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管子,那对于小孩来说实在算不上一幕好看的场景。
“和他说说话,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汝汝要是觉得可以的话,就摸摸他的脸或者手,用你的手温暖他,这样他就会热起来了。”
汝汝点点头,欢畅地咿咿呀呀,“妈咪不早说,原来我是暖手袋呀。”
音弥摸摸她软软腻腻的发,低头向下看过去,傅凌止露出被子的半张脸,颜色比医院病房一室的白还要病态上几分,现在的他和尸体没有什么区别。
276晚安;她过去的32年
音弥弯腰拿来一把椅子坐在床旁边,把汝汝抱起来让她站在自己的腿上,汝汝自顾自地就开始往床上的人那里探过头去。。。。。
一开始是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马上缩回来,然后又探出小脑袋,这次时间长了点,回头小手放在嘴边,悄悄对音弥说,“他是扑克脸的爸爸吗妈咪骗我”
音弥哭笑不得,光线苍白中泛着点点的青,傅凌止满脸病态的白和过分瘦削下去的愈发尖锐的轮廓,这些组合起来在汝汝小小的视野里不奇怪才怪呢。照片中的傅凌止时年二十七八,最是璀璨耀眼的时候。
“汝汝,我们的时间不多啦,有什么话要快点讲哦。”
“那我没想好怎么办呢妈咪,我们下次还能过来看他吗如果我没讲完所有我想说的话,扑克脸醒来后会不会忘记我”
“笨蛋。话怎么可能说得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妈咪陪着你。”
汝汝点点头,凑过小小的身子,攀住病床边沿,半个身子坐到了床上,她低头朝傅凌止露出的脸看过去,小手触了触他带着的呼吸罩,然后从眼睛上移开,滑倒侧脸,摸了摸他的头上的绷带,最后放在他的脖子上不动了,“扑克脸呀,妈咪让我和你说话咧,可是我不知道说什么。一直觉得你是我爸爸,就是那个我从来都没见过,老师问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的人,好像很重要的样子。前几天niki邀请我参加他们家办的晚会,班上的同学都会去,可前提是要带上爸爸妈妈,我和niki说我没有爸爸,niki就不让我去了。''。扑克脸,快告诉我怎么办呀其实汝汝有个好办法,就是扑克脸快点醒过来,然后和妈妈抱着我去参加晚会,我连裙子都想好要穿哪一条了,vanessa说蓝色很适合我,说我穿起就像坐在月亮船里的小公主,你要是能看到肯定也会这么说的”
汝汝停了下来,肉乎乎的小身子在床边使劲钻着,等音弥擦干眼泪探身去看的时候,她的小手已经稳稳的按在了傅凌止的手臂上,来回轻轻的抚摸着,“妈咪,扑克脸身上怎么有这么多疤疤看起来好可怜哦,他也不打呼噜,niki说她爸爸就打呼噜,能把整个房子震翻了去,她妈妈有时候被烦得没办法就跑到她的床上去睡。”
音弥想了想问,“知道他为什么是扑克脸吗”
汝汝摇头。
“扑克脸是不会哭也不会笑的,扑克脸身上有很多疤疤,那是他和别人打架的时候留下的,最后嘛,扑克脸肯定是不会打呼噜的。所以他叫扑克脸。”
汝汝回头盯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甜甜的笑着,“原来扑克脸这么厉害,还会打架,要是走在汝汝身边的话就再也不会有调皮的小朋友来欺负汝汝了。”说着使劲抚了抚傅凌止冰冰凉的手臂,“我给你暖暖啊,这样你就不会冷了。天冷的时候妈咪就会坐在床边抱着我这样做。”
小孩子最率真的一句话却足足能把音弥的半公升眼泪逼出来,心里的酸楚就像发酵坏掉的米,成不了米酒的醇香,越来越腐烂。
音弥看了看手表,没剩多少时间了,正思忖着怎么和汝汝要走,汝汝突然回过头,一双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音弥看,眼里放出的光是音弥很少见到的,记忆中只有那么一次。
那是六个月前她从奥地利回来给她带了一本叫做童话镇的插画儿童故事书,音弥奇怪她怎么那么喜欢,所以趁她睡着后看了那个故事,讲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一个小女孩走在月亮上,越爬越高到了最后发现身下的梯子消失了,她的爸爸妈妈一直站在月亮底下守着她,直到他们双双死去。
音弥大概能体会到汝汝的心情,小小的她期盼的不是精致的洋娃娃和漂亮的小裙子,仅仅只是一个家罢了。月亮上的小姑娘和月亮底下的父母,永不可破的三角形。
“妈咪,不然我们悄悄把扑克脸偷走吧,把他带到我们家,我用魔法杖一挥,他一定就能醒过来的我好想和他说说话聊聊天,而不是这样光我一个人说他连动也不动一动。这样子的扑克脸很没礼貌诶”
音弥把她抱起来,软软绵绵的小身体一离开病床,很快的白色被子只剩下一片冰凉。汝汝挣扎着想要下来,音弥紧紧抱住她,“时间到了哦。汝汝乖,听话,我们要走了。”
“妈咪,不嘛不嘛,我还没说完,我说的话少了扑克脸肯定会忘记我的”
音弥的手在口袋里转了转,很快的拿出一个东西凑到汝汝眼前,“妈咪有个好办法,把汝汝最漂亮的照片留下,这样扑克脸一醒来就能看到啦。然后他就会全部都记起来。”
汝汝扁着嘴,“真的吗”
音弥神色无比认真,很快的她偏了偏脑袋,把眼里一波一波的哀伤藏在暗影里,“妈咪保证。”
汝汝回头看着床上的人,“扑克脸晚安。醒了一定要来找汝汝玩,汝汝会给你最可爱的洋娃娃。”
音弥眯着眼睛,把眸子里闪动着的水光使劲眨了回去,目光紧紧锁住床上的半张脸,“我才不会蠢到守在你身边陪你度过最后的日子什么的,这样烂透了的俗套桥段我嗤之以鼻。傅凌止,要死早点死,反正我不在,眼不见为净。你若赖着不肯死,你若死皮赖脸有朝一日睁开了眼睛,一定要想起来你有一个女儿,叫汝汝,叫nian,你若怀疑你在做梦,就摸摸你的脸你的下巴你的脖子你的手臂,那里会有她的奶香。你若真的想不起来也没事,就那样浑浑噩噩的过完你残破的下半生就当作是你对我最后的成全”
音弥任由那不值钱的侨情的眼泪往下掉,一颗一颗砸到一脸愕然什么都没听懂的汝汝身上,空出来的那只手手心突然痛楚袭来。
她抱着汝汝快步走了出去,带上了门。走廊里乳白色的壁灯下,音弥摊开手,四个小小的血印,弯月状,这才知道是指甲扣的太紧,一下子口进了掌心的皮肉深处。
她颠了颠怀里的汝汝,吊着那只正在流血的手,抱着汝汝一步不停的往长廊尽头处走去,头顶的光线一圈一圈的绕着她瘦削却挺得笔直的背脊,她的黑发一荡一荡地缠住空气里往下坠的尘埃,很快的音弥背影在某处变成了一个黑点。
傅凌止看不见的某处。
276晚安;她过去的32年
音弥弯腰拿来一把椅子坐在床旁边,把汝汝抱起来让她站在自己的腿上,汝汝自顾自地就开始往床上的人那里探过头去。。。。。
一开始是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马上缩回来,然后又探出小脑袋,这次时间长了点,回头小手放在嘴边,悄悄对音弥说,“他是扑克脸的爸爸吗妈咪骗我”
音弥哭笑不得,光线苍白中泛着点点的青,傅凌止满脸病态的白和过分瘦削下去的愈发尖锐的轮廓,这些组合起来在汝汝小小的视野里不奇怪才怪呢。照片中的傅凌止时年二十七八,最是璀璨耀眼的时候。
“汝汝,我们的时间不多啦,有什么话要快点讲哦。”
“那我没想好怎么办呢妈咪,我们下次还能过来看他吗如果我没讲完所有我想说的话,扑克脸醒来后会不会忘记我”
“笨蛋。话怎么可能说得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妈咪陪着你。”
汝汝点点头,凑过小小的身子,攀住病床边沿,半个身子坐到了床上,她低头朝傅凌止露出的脸看过去,小手触了触他带着的呼吸罩,然后从眼睛上移开,滑倒侧脸,摸了摸他的头上的绷带,最后放在他的脖子上不动了,“扑克脸呀,妈咪让我和你说话咧,可是我不知道说什么。一直觉得你是我爸爸,就是那个我从来都没见过,老师问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的人,好像很重要的样子。前几天niki邀请我参加他们家办的晚会,班上的同学都会去,可前提是要带上爸爸妈妈,我和niki说我没有爸爸,niki就不让我去了。''。扑克脸,快告诉我怎么办呀其实汝汝有个好办法,就是扑克脸快点醒过来,然后和妈妈抱着我去参加晚会,我连裙子都想好要穿哪一条了,vanessa说蓝色很适合我,说我穿起就像坐在月亮船里的小公主,你要是能看到肯定也会这么说的”
汝汝停了下来,肉乎乎的小身子在床边使劲钻着,等音弥擦干眼泪探身去看的时候,她的小手已经稳稳的按在了傅凌止的手臂上,来回轻轻的抚摸着,“妈咪,扑克脸身上怎么有这么多疤疤看起来好可怜哦,他也不打呼噜,niki说她爸爸就打呼噜,能把整个房子震翻了去,她妈妈有时候被烦得没办法就跑到她的床上去睡。”
音弥想了想问,“知道他为什么是扑克脸吗”
汝汝摇头。
“扑克脸是不会哭也不会笑的,扑克脸身上有很多疤疤,那是他和别人打架的时候留下的,最后嘛,扑克脸肯定是不会打呼噜的。所以他叫扑克脸。”
汝汝回头盯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甜甜的笑着,“原来扑克脸这么厉害,还会打架,要是走在汝汝身边的话就再也不会有调皮的小朋友来欺负汝汝了。”说着使劲抚了抚傅凌止冰冰凉的手臂,“我给你暖暖啊,这样你就不会冷了。天冷的时候妈咪就会坐在床边抱着我这样做。”
小孩子最率真的一句话却足足能把音弥的半公升眼泪逼出来,心里的酸楚就像发酵坏掉的米,成不了米酒的醇香,越来越腐烂。
音弥看了看手表,没剩多少时间了,正思忖着怎么和汝汝要走,汝汝突然回过头,一双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音弥看,眼里放出的光是音弥很少见到的,记忆中只有那么一次。
那是六个月前她从奥地利回来给她带了一本叫做童话镇的插画儿童故事书,音弥奇怪她怎么那么喜欢,所以趁她睡着后看了那个故事,讲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一个小女孩走在月亮上,越爬越高到了最后发现身下的梯子消失了,她的爸爸妈妈一直站在月亮底下守着她,直到他们双双死去。
音弥大概能体会到汝汝的心情,小小的她期盼的不是精致的洋娃娃和漂亮的小裙子,仅仅只是一个家罢了。月亮上的小姑娘和月亮底下的父母,永不可破的三角形。
“妈咪,不然我们悄悄把扑克脸偷走吧,把他带到我们家,我用魔法杖一挥,他一定就能醒过来的我好想和他说说话聊聊天,而不是这样光我一个人说他连动也不动一动。这样子的扑克脸很没礼貌诶”
音弥把她抱起来,软软绵绵的小身体一离开病床,很快的白色被子只剩下一片冰凉。汝汝挣扎着想要下来,音弥紧紧抱住她,“时间到了哦。汝汝乖,听话,我们要走了。”
“妈咪,不嘛不嘛,我还没说完,我说的话少了扑克脸肯定会忘记我的”
音弥的手在口袋里转了转,很快的拿出一个东西凑到汝汝眼前,“妈咪有个好办法,把汝汝最漂亮的照片留下,这样扑克脸一醒来就能看到啦。然后他就会全部都记起来。”
汝汝扁着嘴,“真的吗”
音弥神色无比认真,很快的她偏了偏脑袋,把眼里一波一波的哀伤藏在暗影里,“妈咪保证。”
汝汝回头看着床上的人,“扑克脸晚安。醒了一定要来找汝汝玩,汝汝会给你最可爱的洋娃娃。”
音弥眯着眼睛,把眸子里闪动着的水光使劲眨了回去,目光紧紧锁住床上的半张脸,“我才不会蠢到守在你身边陪你度过最后的日子什么的,这样烂透了的俗套桥段我嗤之以鼻。傅凌止,要死早点死,反正我不在,眼不见为净。你若赖着不肯死,你若死皮赖脸有朝一日睁开了眼睛,一定要想起来你有一个女儿,叫汝汝,叫nian,你若怀疑你在做梦,就摸摸你的脸你的下巴你的脖子你的手臂,那里会有她的奶香。你若真的想不起来也没事,就那样浑浑噩噩的过完你残破的下半生就当作是你对我最后的成全”
音弥任由那不值钱的侨情的眼泪往下掉,一颗一颗砸到一脸愕然什么都没听懂的汝汝身上,空出来的那只手手心突然痛楚袭来。
她抱着汝汝快步走了出去,带上了门。走廊里乳白色的壁灯下,音弥摊开手,四个小小的血印,弯月状,这才知道是指甲扣的太紧,一下子口进了掌心的皮肉深处。
她颠了颠怀里的汝汝,吊着那只正在流血的手,抱着汝汝一步不停的往长廊尽头处走去,头顶的光线一圈一圈的绕着她瘦削却挺得笔直的背脊,她的黑发一荡一荡地缠住空气里往下坠的尘埃,很快的音弥背影在某处变成了一个黑点。
傅凌止看不见的某处。
277悲伤的城市
音弥从书堆里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暗了下来,对面坐着的汝汝很不老实地蹭来蹭去,橱窗外是老旧霓虹街灯映衬的白雪,她的车顶又重新覆盖上了一层,看看时间,六点半,原来一不小心就坐了三个小时了,本来答应汝汝要陪她去儿童城看看冬装的,她最近很奇妙的喜欢上了蕾丝,要求音弥给她买所有含蕾丝的漂亮衣服。
合上书,音弥把胡乱散开的纸张叠整齐,她最近忙得天昏地暗,研究报告组长已经在催,可她并没有太多的头绪,做研究就是这样,急也急不来。
也怪苏黎世的冬天,漫长又单调,早晨八点天还没亮,晚上六点就已经全黑,因此就好像满城区一整天都亮着灯一样,皑皑白雪是这边的象征,好在气温低得并不苛刻,通常一件中厚型的呢子大衣配一条简单的牛仔裤或者短裙线袜配靴子就行。
音弥发现汝汝还在努力扭动着小身板儿,小巧玲珑的鼻子皱皱的,时不时偷偷看自己一眼,音弥很快地把书和文件塞进了包包里,站起来走到汝汝那边蹲下来,无奈地摸摸她的小脑袋,细声细气地说,“妈咪和宝宝说过多少次了,要去洗手间了不能憋着,三个小时你就喝了四杯肉桂布利,小傻瓜,忍了多久了不能和妈咪说吗”
她刮了刮她的鼻子,给她席上格子围脖,抱着她从座位上下来。
汝汝攀着她的衣领解释,“我无聊嘛,妈咪一工作起来就把汝汝忘了,那么认真的样子,汝汝也不敢吵到妈咪。早知道就让vanessa早点回来了。”
“vanessa也有要忙的事,汝汝要听话。妈咪错了,明天带你去商场好吗”音弥牵着她的小手在小道里绕来绕去,服务员见了她微笑着点点头,音弥也点点头,往洗手间走去。
汝汝听到这话马上就高兴起来了,走路还一蹦一蹦的,音弥侧目垂眸,不禁失笑,到底是小孩子。
从咖啡馆出来,雪已经停了。车停在对面的公园,音弥抱起汝汝就往那边走,这座古老气息浓重的城市总会无缘无故给人一种悲伤的感觉,不光是冬天的雪和冷不起来的温度,还有那些古老的承载着故事的教堂和安静的铺满落叶的小路,就连街灯多数也是雕花设计,看得出有些年头了。可音弥偏偏喜欢这里,安静寂然,她甚至觉得这里也很适合汝汝的成长,她总总不希望汝汝的童年和青春期变得太浮躁太动荡不安。
为了迁就工作,一大一小都搬了好几次家了,还好每次丹尼尔都来帮忙,不然那么多东西音弥一个人根本收拾不过来。
对于搬家,汝汝多少都会有些不情愿,她是黑发褐眼的地道东方小美女,虽然美,可到底和当地的小朋友不同,音弥从小教她说三种语言,母语,德语,法语。饶是这般注重培养她了,小孩子通常都会寂寞,好不容易在一个幼稚园交上了一两个朋友,音弥说搬家就得搬,她和朋友会失去联系,来到一个新的地方时,她又等于回到了原点。
这件事音弥原来并没在意。直到有一次接汝汝回家,在车上她一直低着头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