耸了耸肩,“不是钱的问题,是太贵了,吃得不舒服。”
我解释不清自己有些复杂的感受,钟骁是锦衣玉食长大的,我也一样,如果我记不得那些日子,一定会比他更无所谓、更大手大脚,可我记得,记忆有时候是负累,有时候也帮助我们成长,我庆幸自己没怎么认真浮躁过,已经安稳老实下来,倒省了不少成长麻烦的苦恼。岁月漫漫,在点滴平淡的幸福中渡过。我的14岁及笈生辰,爹娘并没大肆庆祝,可朝里众臣还是送来了许多贺礼。有的收下了,有的转送他人,有的委婉送回。我不甚在意,看着镜中的自己,身量娇小、眉目清丽、皮肤细腻,眼眸还如童年时的黑亮透澈……我只看见一个长相秀美,略显稚嫩的少女,还没有娘那样明媚的笑容、牡丹盛放的艳丽。14岁,还不算成年吧?只能算将要成年……
换了身丝质淡青色长裙,裙摆处滚着细小的荷叶边,衬着绸质淡米色抹胸,胸前腰间绣有明亮的矢车菊,仿佛太阳一样的小花,总是笑着迎接朝阳的升起。长发挽起,别了一枝最简单的凤钗,微扬的凤首,如我今天淡淡喜悦的心情。
“小姐要戴哪副耳饰?”碧莲站在身后问,镜中的她也长高了,从前的圆脸细长了些,显得更加清秀。
“耳饰?”就着首饰里的挑选,不是太复杂,就是太普通,总没合适的选择。
“小姐再看看这盒里的。”碧莲拉开妆镜前的小抽屉,取出一只小银盒。
心下一动,轻轻扣开关节,那盒里的东西不多,但我被那抹熟悉的淡紫吸引。“就这副吧。”
“奴婢就知道小姐会喜欢钟将军送的耳坠。”碧莲抿着嘴笑,替我戴上那两滴露珠。
我有些恍惚,再看镜中的自己,好象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美得有些不真实。
“小姐,这下,连奴婢也要被小姐迷住了。”碧莲眯着眼笑,众人皆夸我美貌,但为什么,我总看见那个带着淡淡愁绪的自己——美得有些虚幻,人生也不太真切。不知该说什么,在镜中瞪她一眼,起身往前厅去找爹娘,他们应该在分派那些礼物,然后晚上单请钟伯伯一家过府小聚。这样最好,我懒得见那些朝里的文武百官,懒得与他们应酬,更懒得听见他们奉承我的容貌——美丽自然是好的,但听得多了就会有种危机感,尤其现在的环境,越是醒目,越是危险。正值盛夏,院中荷花正开,有风拂来,空气中飘扬着阵阵花香。荷叶或舒展、或卷边,深浅不一的绿,衬着点缀其间的柔红,整个池塘活了起来,随着晨风,荷花荷叶轻轻摇曳。有膳房的丫头撑着小船入内,摘采清晨犹带着露珠的卷边小叶。今儿晚上一定有一道鸡蛋煎荷叶,荷叶不是很香,但细细品味,自有一种悠长的回味。没到前厅,窗户敞着,看见爹娘正坐在桌前闲谈,提脚刚欲入内,不经意间听见娘愁声道:“信义王爷的礼太重,只怕他别有用心,若是收了,只怕受他钳制,要不,你送回去吧。”乍乍的我收回脚步,自从那年在钟府闹得不愉快,我们家和这个信义王爷总是很多隔阖,爹有意疏远,我也再没见过他,安静了这两年,差点都忘了,可人家没忘,今日又送来厚礼。我辩不明自己的心绪,头皮一阵阵发麻。“送回去?送回去不是当面与他难堪?”爹沉吟半晌,再抬头时,我知道他已经有了主意,“你放心,信义王爷的礼咱们不可不收,也不能如此就收。”“嗯?”娘抬眼相询,有些疑惑。
爹淡淡笑了,挑眉道:“你忘了当年,在奕城,你用我送去的银子开了个粥铺,接济穷苦人家,冠了我的名头,硬生生将我的好意又退回给我,原封不动,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儿?”我捂着嘴笑,倒没料到娘还有这么一招,这下,爹用这个法子,既做了善事,又婉拒了信义王爷的用心,倒是个两相周全的主意。娘微垂着眼,脸上一片红晕,似乎想起年少时光,他们如何相遇、相识,又如何从抗拒、排斥、疑虑,到相爱、相知、相托。“当初谁不说你是个登徒子?”娘嗔了她一眼,满面娇羞。
爹哈哈笑了,眼中却柔情无限,握着娘的手,轻叹道:“初遇那年,你不过十六岁,我也刚刚二十出头。”
“可不是?”娘应着,“说起来,钟骁也大嫣然四岁,倒与我们当年相仿。”
“可我瞧着,嫣然她还不解世事,只怕骁儿有得等的。”爹接口,摇头道:“只是难为了钟家,自骁儿成年,接二接三说媒的没断过,虽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但骁儿人材出众,许多人家都说做偏房也无谓。”“偏房?”娘有些担忧,眉心微蹩,“嫣然的性子,你也知道几分,这孩子从小见惯了我们一生相守,只怕受不了偏房分爱。再者,她散漫惯了,也不是管人的料,若将来婆家关系复杂,只怕她拿不下来。”“连皇上都曾过问骁儿的亲事,为何迟迟不定。”爹说着摇头,“依我瞧着,皇上有意将忠勇王爷小女——仪悦公主指予骁儿。”“那,那该如何是好?”听到这儿,娘忍不住急了,我也分不清当下的心情,似乎并不十分难过,但突然有些郁郁。
爹倒有些好笑,侧头向娘道:“当初是谁说的?总要嫣然可心如意。怎么今儿倒着急了?若是嫣然总不开窍,也不能就这么拖着骁儿啊。”“我知道,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爹起身走至娘身后,扶住她的肩头,轻笑道:“忠勇王爷自然知道我们两家亲厚,才听见皇上提了个头,立马旁敲侧击婉拒了。我们的女儿啊,是傻人有傻福,还轮不到你我操心,保驾护航的就站出来了。”娘长长的舒了口气,回身嗔爹道:“说话也不一气儿说完,老是这么说一句留一句的,总让人不省心。但不知骁儿作何想法?虽说他也实诚,究竟仪悦公主乃是皇亲贵戚,若换作是她,总不会是偏房。”我听得愣住,因为爹娘的关系,忘了这个世界还是一夫多妻制。也忘了几年前钟骁就成年了……仪悦公主,使劲儿回忆关于这个公主的点滴,只记得从前陪着娘去忠勇王爷府上做客,她是一个内敛早熟又带些骄傲的公主。珠光宝气、一身繁华,倒把她的样貌给掩盖了,此刻回想,反而觉得模糊。“这倒不用担心,骁儿也是个实心孩子,断不会让嫣然受委屈。你瞧这几年钟府的门坎都快被说媒的踩平了,如今又有仪悦公主一事,都不见他心性动摇。钟夫人倒还想着先进个偏室以继香火,皆被骁儿婉拒,可知他深知嫣然的脾性,比你我不差呀。”爹叹了一声,继续道:“只是嫣然人大心小,还没顿悟。”“她也不过刚满十四,你让她怎么顿悟?”娘护着我,说得也是实话,“官宦人家成亲虽早,我倒觉得还是晚两年好些,婚姻大事,一生一世,不可轻率,总得让他们都可心如意了才好。”“对对对,你说得是,你说得什么都是……”爹嘻笑着起身作辑,“夫人请先回房吧,为夫这还有些公事,就不送夫人了。”我忍笑偷偷躲在一旁,不知道爹还有这么轻巧可爱的一面。
眼见娘扶着个小丫头,慢慢往荷花池的方向去了,刚欲跟着出院子,只听爹在屋内沉声道:“嫣然,出来吧,还想听多久。”“爹~”我犹疑着从门后站了出来,半垂着头,磨磨蹭蹭不敢上前。
“傻丫头”爹嗔了一句,走上前细细打量我一番,唇边扬起一丝慈蔼温暖的笑意。
“爹,您不生气?”我冲他嬉笑,看见他额前的皱纹和鬓边的几丝白发,心下却有些酸楚。
“生气?要是为这生气,那爹爹一年到头儿可没几天舒心日子过。”
吐了吐舌,我扶爹爹坐下,替他轻轻捶着肩膀,“爹,您认识娘的时候才二十岁,怎么就能知道娘是您一辈子等待的那个人呢?”这个问题一直困绕着我,究竟谁才是那个命中注定的良人?怎样才能知道他在哪儿?他什么时候会出现?我该到哪儿去寻找?爹微微一愣,并没回头,但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他整张脸洋溢着一种满溢的幸福。
“嫣然,有些时候,并不是说你活得久,才会遇到那个人。恰恰相反,生命中的那个人,往往出现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如果你没把握好,他就会稍纵即逝,无法回头。”“嗯?”这个道理我也曾想过,但每次一深入,总会觉得混沌——也许凭空想像是不会有结果的,但现实中总有太多人认错那个与你擦肩而过的“良人”……毕竟我们的身上都看不见那条隐藏起来的月老红丝。“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嫣然也及笈喽。”爹并没继续下去,轻轻感叹了一句,半晌方道:“凡事都得迈出这一步,才会知道结局。嫣然,你现在还不懂,等你遇上了,也许自然就懂了。”自然?自然是最高深的哲学,我永远不知道生命的答案是什么?永远无法看透变幻莫测的人心,甚至猜不透上辈子全心爱幕的那个男人,为什么连承认过往的勇气都没有?摇了摇头,这些事不是想想就能明白的。挽住爹的臂腕,我拉他走至窗前,手指院角围着篱笆的蔷薇花,“爹,等那株蔷薇爬满整个院墙,兴许女儿也会遇上那个良人。”爹一窒,哈哈笑了,拍着我的手背后补充道:“爹忘了说一句,还有的人,最开始就遇上了,但往往要花一辈子,兜兜转转后,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都在骑马找马。”我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我只是呵呵笑过,就当一句也没听懂。风轻云淡,空气里似乎有夏天的淡淡花香,我看着那颗刚刚种下没多久的蔷薇花,想像它爬满院墙的姿态——美丽,但又遥远。谁能知晓未来呢?哪怕能预知一切,也不能预知自己的命运。且做那株蔷薇吧,不经意的生长延伸,不经意的开花散叶,不经意的流香四溢,不经意的……早就深根泥土,有没有那只一生追逐的蝴蝶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这么美,而且,如此自信惬意!我还记得,及笈那天,爹许我饮酒,是入口微甜、绵长回味的葡萄酒。乍尝这琼浆,我几乎醉了……醉倒在那皎洁的月色中,醉倒在那长久的亲情里。钟府自然备了厚礼,我只忙着把钟骁的挑拣出来,是一幅字画,画中的少女着一身淡紫薄纱裙,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轻笑,双目低垂正在赏一株含苞待发的牡丹。“这是谁?你画的?”我指着画中人,抬眼看钟骁,舌头有些大,头脑有些迟钝,不过还算清醒。
他的目光如水,不看那画,只看向我的眼眉,“画中人不自知,倒叫画外人如何自答?”
“别跟我说这些难懂的。”我挥了挥手,将那卷画轴卷起放在案几上,“从没听见你能作画,也没见过你画。今儿是请谁代的笔?你也好意思送。”“代笔?”钟骁提高了半个音调,扶住我的肩头,“从小就学画,从没认真画过,今儿可是头一次认真作画,原来比骑射练武多些趣味儿。”“你才晓得。”嗔了他一眼,我真的有些醉了,扶住额头,一个劲儿只想笑。
“嫣然”他轻唤我,声音与平日有些不同,隔着那层薄薄的披纱,能感觉他的掌心灼热。
“嗯?”抬眼相询,却见到微红的目,还有欲说不说的表情——似乎极力隐忍,却终于还是开口道:“梨窝浅笑,总教人难以自持。嫣然,只对我一个人这样笑,好吗?”“好啊”我提着裙子跳开,冲他咧了咧嘴,“可对我爹娘呢?也不能笑?还有碧莲,还有钟伯伯、钟伯母,还有……”
“那些都不一样。”钟骁打断我,在这个飘着淡淡葡萄美酒醇香的房间里,我突然发现这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玩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些变化——他长高了,比我高出一个头;他结实了,宽厚的臂腕带出男人的气息;他的眉目长开了,黑曜石一般的瞳仁里,映着一个两颊飞红、唇齿带笑的少女。“有什么不一样?”他眼中的那个人不是我吗?我脸上的笑不是平日常见的笑容吗?
“嫣然”钟骁低唤了一声,跨上一步,站在我跟前儿,却又不说什么。
“嗯?”我挑眉问他,他倒笑了,半晌方道:“原本以为那画画得还行,如今看来,未传达出些许神韵。你说得不错,那画羞于送人,还是另备厚礼送上吧。”说着走至案前将那轴画收于袖中。我掘了掘嘴,听见外头席间继续传来的笑谈声,冲钟骁道:“咱们出去吧,一会儿娘该着急了。”也不待他答言,转身就往外走。“嫣然”钟骁急急拽住我手臂。他的脸也红了,嘴唇紧抿着,似乎有很多话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有事?”我的脸一阵阵作烧,酒气涌了上来,很想扔掉最后的理智,跟着燃烧的酒精一起疯狂。
“你~”
“嗯?”
“你还记得我满十五那年吗?”
“记得,怎么了?”我有些晕,下意识朝外头瞟了一眼,各处张灯结彩,衬着墨蓝的夜色,流动着一种不太真实的明媚繁华。“你,你今天戴了我送你的耳坠。”他好象刚刚才发现,伸出食指拨弄了一下那滴淡紫的露珠。
“别闹,痒得慌。”我伸手挡开,却被钟骁突然揽入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得过份,甚至有些微微发烫,双臂结实有力,胸腔里发出闷闷的心跳声。
“钟骁”低呼一声想要推开,他俯身下来,近了,更近了……不容我思考,已将我吻住。
脑海中一片空白,我不懂得回应,甚至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唇覆在我的唇上,微微有些凉意,带着轻微的颤栗。感觉到他的紧张,我也开始慌乱,猛地推开钟骁,我们对峙着,不过数秒,我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既不是兴奋甜蜜,但似乎也不排斥抗拒。“嫣然”他唤我,才一开口,我已转身飞奔出了屋门,外头的月亮很亮,灯光更亮,来往的下人有些惊疑,但我顾不得那么多,撒开腿不知为什么要跑,更不知道要跑到哪儿去?如此清朗的夜色,园中有低低的虫鸣,微风拂过,带来淡淡花香,好象唤醒很多不应记起的往事……
那些悸动的初恋、那些甜蜜的岁月、还有那些深刻的伤害,我几乎已经忘了。现在回想,都无法清晰的回忆起前生恋人的样貌。也许当时太年轻,我们只是在“谈论”恋爱,然后在编织梦想。可现在呢?我反复思量钟骁在我心中的位置,不错,我们在一起,我总是觉得很安心,就像静夜的池塘,安静如同一块蓝宝石,不起一丝波澜,无法探知深浅。但那些不经意的砰然心动、不能相见时的两相牵挂,思念与爱慕、痛苦与欢愉……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是从一开始,他就陪在我身边,我疑心他只是习惯我的存在,而我,也只是习惯他的照顾。躲在浓密的树荫里,醉意全醒了,我听见钟骁追了过来,四处张望,唤我的名字,又从我身边过去。角落处长着一捧栀子花,蛋清白的花苞在夜里尤其明显,层层打开的花朵好象一一述说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清香淡雅的花香在夜里静静流溢,弥漫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让人慢慢冷静下来。“我不能拖着你。”我自言自语,好象钟骁就在我面前。“我懂你,但我不懂自己。在我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前,又如何能够两相凑合呢?而你是戬国的将军,又怎么能迟迟不婚?”“我等你”安静中有人回答,冷静的声音如同这静谥的黑夜。
猛然回头,不知何时,他站在我身后,唇边带着一丝淡笑,没有受伤,却是坚定。“等你能看清自己的心意。”钟骁顿了顿,补上一句,“不管有多久。”“可是~”
“没有可是,我等得,而你,值得我等。”
“值得?你如何知道?”我迷惑了,哪怕是当年与徐浩的热恋,我也不敢如此淡定的承诺。
钟骁扬了扬嘴角,走近几步,也学我的样子席地坐在我身旁,看着夜空中闪烁的小星,他的眼眸也如同小星般明亮。
“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就好象从你出生就开始等待,就好象从一开始命运就作了安排。”他思量着,一句一句娓娓道来,每一句都很慎重,每一句都特别真诚。“至于值不值得?”钟骁一顿,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也许是我不值得你,谁知道呢?”
“骁哥哥”我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我想两个人之间也许真的不存在“值得”,只要感情是真挚的,谁又会在乎那些世人眼中的值与不值呢?虽然真挚的感情往往伤人,但终究要尝过爱过恨过,才是丰富多彩的人生。也许每个人年轻时都会有这样的想法,我现在也如此,却不敢接受近在身畔的爱情。暗夜里,我轻轻叹了一声——我以为自己忘记了,原来,还是记得……夜深了,花园里隐约听见下人们在四处寻找我们,钟骁起身拍了拍衣袍,伸出他的右手,冲我挑眉道:“走吧,难不成你想窝在这儿等天明?”本能的,我也伸出手。他的掌心温暖有力,欣长的手指轻轻将我回握。似乎听见他轻喃了一声,夜太静,我的耳朵反而失聪了,所有感知只集中在那只包容的手心上,抬眼望他,他的脸上有淡淡的期盼,也有些微的失落。“对不起”我低喃,他似有一窒,却还是携着我往前厅去了。留下那株角落的栀子花,兀自静静开放,夜里有淡香弥漫,如同丝丝轻愁,虽不明显,但很悠长。我望着钟骁的宽阔结实的背影,慢慢溶入这夜色,似乎有泪……雾上双眼。及笈一过,娘给我挽了发髻,额前的浏海也都留长了,向后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披散在脑后的长发只挑出几缕,从耳后蜿蜒至颈前。发髻的样式简单活泼,只别了一枝六瓣细叶银饰头簪,区别于已婚少妇的富丽繁杂,这个显得明朗轻快。我望向镜中的自己,觉得有些陌生。仿佛一夜间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韵味,秀丽的五官更精致了,细腻的皮肤泛着淡淡光泽。“娘”愣愣唤了一声,娘在镜中对我笑,微微露出的细齿整齐漂亮。
“嗯?”她替我将发簪扶直,镜中的母女长得很像,只是娘比我艳丽,也比我富态。
“娘年轻的时候就是女儿这个样子吧?”我指着镜中的自己,回身看她,她比镜中的影像还要美,美得细腻、美得繁茂,如同盛放的牡丹,每一片花叶都是一道风景。娘笑了,眉目一弯,唇角上扬,“嫣然,你长得很像娘,只是比娘还美。”
“美?”我看不出来,我只看见我们母女惊人的相似,除了眉眼间的韵味不同,除了我们的神情不同,除了岁月的痕迹不同。我就像照着娘的模子刻出来的。“娘,下个月十五,让女儿跟您去祥瑞寺进香如何?”我放下容貌的执念,起身拉着娘坐在贵妃榻上,榻前的小几放在一盘洗净的葡萄,是我们母女都爱吃的时令水果。娘拾起一粒葡萄放入口中,抿着嘴轻轻一笑,“平日总和你骁哥哥去集市上逛,想让你陪娘一天,真是难上加难。今儿怎么了?倒主动提要求?”“娘”我腻着她身旁,总不能说自从那晚以后,见到钟骁总有些别扭。幸而他现在有了实职,每天上朝、下朝,又与大臣们议事,又被皇上传召,不似从前清闲,否则天天见面,一时间当真无法自然应对。“嫣然,你也及笈了,娘想问你一句,钟骁这孩子的心事,朝上朝下无人不知,你到底作何想法?怎么自从那日生辰,我看你对他总有些疏离。”“嗯?”我一时没回神,诧异娘的敏感。
“傻丫头”娘摇了摇头,抚上我的发髻,“你打小是个什么心性,为娘的怎会不知?又如何看不懂你那些小肚鸡肠的别扭,倒是难为钟骁这许多年的守候。”“难为难为,怎么人人都说难为了他,就没人说我还没长大就被他守着,一点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