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可什么?”
“可什么都没发生。 我只是害怕……”
“可你藏了他,并没告知众人。”钟骁打断我,声音冷了下来,不是怒气,而是绝望。
我想哭,我们两人的脸色都这么难看。张张嘴还想说下去,但一切都是多余,我的确藏了他,潜意识里害怕他受伤害,而却无意中伤害了更多的人。钟骁转身离开,越走越快,竟成小跑。我站在原地,冬天凛冽的风刮在脸上生疼,可我忘了躲藏,风帽被风吹落,长发在寒风里飞扬……叶落了、花谢了,天地灰鸦鸦一片,几粒飞雪在空中扬扬洒洒,今冬第一场雪,就在那天落了下来……那年冬天,是我记忆中最冷的一年。雪花扬扬洒洒,扯成鹅毛,尽不会停。屋檐积了厚厚的积雪,每日小厮们都要费很大力气清理一夜间结出的冰棱,花园里白皑皑一片,让人觉得落上一个脚印也是罪过。偶有不怕冷的寒鸦斜刺里飞过天空,“哇”的一声鸣叫,凄楚万分,听得我心下生疼,双目辣辣的却又滴不下眼泪。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现在,人人都晓得,原来齐府千金还是清白之身,这是因为我臂腕内侧的那颗朱砂痣。流言被冰封住了,再也没有当初的热闹。我也被冰封住了,静静坐在角落,室内静无人声,只有碳炉偶尔发出噼叭的脆响……我想,连它也是寂寞的。分不清自己在等谁,然后谁都没来,除了爹娘。他们以为我被谣言所伤,百般劝解。我只是笑笑,却连嘴角也没上扬几分。钟骁也没来,他主动上折要求巡边,开春时节才能重回通城。无数次我问自己,是否配得上他的长情与专一,答案都很模糊。我只知道,没有他的生活,心里空成一片茫然。仅仅是不习惯吗?我开始疑惑,重新审视自己的感情,这才发现,原来他对我,就如同水与鱼,鱼生活在水里,是无法感知水的重要的,只有离开,才明白原来这简直不是爱,而是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纠缠。可我不知如何面对他,更无法想像他的心情,几次提笔写信,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墨汁弄花了我的手,白纸被揉成团扔得满桌都是,他还是有回来。池塘结成厚冰,趁着无人,我慢慢走了上去,其实我没想过要死,我只是空得不知如何发泄,在这片白茫茫天地间,失了心、失了归依。寒冷的冬季本就让人昏昏欲睡,如今我更是不分白天黑夜,坐着坐着也能睡着。意识一半在梦中,一半还清醒。梦里有我们青春的笑颜、悸动的初吻,而梦外,梦外有丫头们细碎的脚步、小声的议论……“咱们家小姐可是患了相思病?怎么入冬以来就没什么精神。”
“谁知道?这倒不稀奇,只是好好的钟将军请求巡边,这就有些诧异了。”
“可不是?从前恨不得住在这儿,这会儿倒好,朝廷都没说要派人去,他倒求着要去,况且这连月来只言片语也没有,只怕不是巡边那么简单。”说到这儿,另一个人噗哧笑了,“我以为你担心咱们小姐呢?原来是想钟将军来着。可就算将军来信,也轮不着你这蹄子过手。”“去,偏你这丫头心眼儿多,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嘘~小声点,别让小姐听见。”
门窗都关着,连我都奇怪能听见这么低声的耳语,难道是因为全神贯注,世界也随之清晰了?
“真是男人家没长性的,咱们小姐花容月貌、举世无双,谁知也拴不住钟将军的心呢?我听说……”说到这儿,声音低了下去,我另一半儿犹在梦中的意识醒了过来,全神贯注,这才断续听见几句。“提亲者甚多……钟将军……抽不开身呐,所以躲了出去,可钟夫人倒相中了几家小姐。”
另一人叹道:“这也难说,太过美貌终究不是好事,何况钟将军等了这些年,就先娶进几个侍妾也正常,再者说,那日小姐闺房中分明有说话声,碧莲姐虽不说什么,我耳朵尖,听得可仔细。”“哦?这么说,小姐真有私情?”
我呆住了,果然世上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如同现在,她们如何知道我已将屋外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了呢?
“私情倒说不上,倒像小姐在说梦话,可碧莲姐偏说屋里没动静,这不让人生疑吗?偏生我们是上不得台盘的,否则也该将那晚上听见的回禀清楚。若是小姐无事,我们也无事,但凡小姐沾带点儿什么,咱们可还有命吗?”她们的声音越说越大,放松了警惕犹不自知。
“你还算能排得上值夜,像我这样在外间清理夜香,再是没指望了。”小丫头轻叹,丫头也有前程,做得好与不好,差别很大。“算了,争执这些无用,再大也大不过头等丫头,说到底,还是奴才命。”
“快别说这些没用的,那晚小姐到底说了什么梦话,讲予我听听,你放心,我绝不告诉别人。”另一人耐不住心急,八卦是天下打发时光最好的方法。沉默了一小会儿,正当我以为她不肯告知时,轻轻的谈笑声又起……
“其实也没什么,就听见小姐喃喃说着,‘我没答应’,然后院里起了阵风儿,我起身查看门栓,冷得眼睛发花,只觉一道影子闪过,再细瞧时,月朗星稀的,哪儿有什么异常?”“嗨,我以为什么呢?小姐会说梦话这也不是头一次,说得话也寻常,白让我瞎紧张一场。”
我也紧张了一场,然后长长的呼了口气,额间满是虚汗。原来她真的听见了,却只听见我的自语,没听见他的对话……
“谁知道?自古红颜是祸水,咱们小姐也太娇矜了,如今可好,钟将军不来了,府上冷清了,若是这门亲事也吹了,那才叫没脸呢。”两人说着走远,我也全醒了,倚在靠枕上,理不清这样的发展是悲哀呢?还是可笑?
那句“等我”变得越来越模糊,有时真会怀疑那夜只是我的一个旖旎的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能说明。
娘有些着急,又心疼我受了委屈,每日守在我身边很长时间,倒是爹看得开,时常玩笑着逗娘开心,话题越说越远,有时会谈及往事,有时也会说到朝政。我知道仪悦公主最近与去年的文科状元相好,很快的时间,两人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我还知道皇上几次欲召我入宫觐见,都被爹以各种名义婉言谢绝了,而此时,与戬国相邻的睿朝辽洲缺一名王爷戍边,睿朝永隆帝的几个儿子及皇亲皆有可能来此,谁都怕来一个凶残尚武的,谁都想能来一个亲戬和善的,于是戬国不断派出使臣,明里暗里通融,奈何看不出一点端倪,也只有坐等结局。这和我没多少关系,但爹为此很是费神。据说永隆帝有皇子五人:二皇子是先前的辽洲王爷,病逝也没多久;三皇子早年战亡;大皇子是当今太子;剩下四皇子生性好战,与戬国素来不睦;而五皇子不喜朝政,游手好闲,倒爱卖弄文章,闲时听曲唱戏,好不惬意。辽洲地大,且与戬国、桑夏国接壤,地理位置特殊,历任辽洲王爷皆是当朝皇子,这么看起来,下任王爷选谁也不见得有多好。“算起来,骁儿这孩子出京巡边也该有两个来月了吧?”这日家人围坐闲话,娘说着说着走了神,忍不住问爹,话出口才反应过来我坐在旁边,瞄了我一眼,有些慌张,顺手将她的手炉塞到我怀中,“嫣然,娘见你前些日子描花样子,可有什么好样式,也给娘几张,这眼看着年关将至,该添置些新衣新被。”我倒忍不住笑了,为了娘过度紧张的神经。“女儿的花样子左不过那些蔷薇、睡莲,还不都是从娘屋里的冼妈妈那儿讨来的,这会儿可是主人问客人要茶吃了。”我能查觉到娘见我不在意,轻轻松了口气,继而讨好道:“既如此,嫣然想做什么样式的衣裳裙子,提前些告诉娘,也好准备,今年该多做几套才是。”扬了扬嘴角,原来在意一个人会如此小心谨慎,就如同娘平日那么淡定,偏偏对我就失了从容,因为害怕伤害,总是刻意修好。但今日乍乍听到娘提起钟骁,竟不觉得烦躁,也不感到失落,他是一个影子,始终围绕在我心头,不浓不淡,随时随地,刚好让你无法忘记。“嫣然,爹听说仪悦公主明天开春后就会成亲。”爹瞧我一眼,见我没什么反应,沉吟道:“从前的事都过去了,再加上忠勇王爷历来与我家亲厚,对你也颇为回护,秋天你染疾在床,王爷府上还送来不少好药。如今事过境迁,你也该去走访走访仪悦公主,以示交好之意。”“齐哥,嫣然她最近身子不适。”娘知我最近懒得应酬,忙着接口,又给爹斟满一杯热茶,“再说天气又冷,让她休息休息,待仪悦公主大婚再去不迟。”爹不答话,只是瞧着我,半晌方道:“你自个儿觉得呢?”
低头再三思量,我也该振作起来了,整个冬天都这么郁郁沉沉的,可说到底,却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只是我不小心长大了,不小心动心了,又不小心发觉自己对钟骁的感情也许并非当初想像的那么简单……这些不小加起来,伤害了周围的人。有时候伤害是无法避免的,但悲伤以后,一样要面对现实的生活,这是无奈吗?也许只是一种历练。历练是成长不可缺少的过程,痛苦的脱掉一层层“皮”后,希望所有人都能有重生释然的一天。“齐哥”见我不答,娘欲解围,我抬起头,冲爹娘咧嘴一笑,“女儿懂爹的意思,就象山里的熊,睡了一冬也该出来觅食,否则就该饿死了。”“呸呸呸,这眼瞧着要过年了,说什么死不死的话。”娘直朝地上啐,我和爹对视一眼,不由开怀大笑。
太阳的升起落下是因为人的心情变化吗?我可不敢这么想,但从那天以后,天晴了,雪开始化,一点一点融成水珠,一点一点汇成细流,一点一点渗入土地,仿佛数夜之间,树木就恢复了生机,原本枯暗的枝桠上开始冒出一丁丁还看不出绿意的叶芽,厚实的冰面慢慢变薄,我甚至能听见冰下的暗涌——池塘也快醒了,那条绕城而过的茈碧江呢?是不是也开始哗哗流淌?阳光晴好、天空无云,但化雪的日子,总是冷得彻骨,我终于走出宰相府,带着别致的礼物,与娘一道前往忠勇王爷府。 有下人迎了出来,引着我们往内院去,娘从袖中掏出几块碎银,打赏迎接我们的于管家。“齐夫人客气了,这可不敢收,让咱们王爷知道小人受了齐宰相的礼,那小人的月银下月就直接送到宰相府上了。”于管家是个胖子,脸红扑扑的,常爱眯着眼笑,为人很是客气,说话又有趣儿,最得忠勇王爷喜爱。“这有什么?管家也太小心了,王爷莫不成这些小事儿也管?那王爷先前送了多少厚礼到我们府上,难不成也要逐一送还?”娘假意板了脸,轻声命道:“快收了吧,年下还有红包呢,王爷连这个也不许分派?”于管家呵呵直乐儿,摊开手瞧了瞧手中的银两,无奈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小人就收下了,若是王爷问起来,小人就说这是小姐给小人的压岁钱。”一句话,把我们娘两逗的掩面而笑,娘轻嗔道:“你这人,当真是越老越小。”
“夫人小姐高兴就好,不过讨个彩头,小人常对王爷说多笑笑身子骨儿自然就好了,奈何朝中事忙、王爷心重,总是这么……”说时摇了摇头,不经意间,眉头紧锁。“正是,听我家老爷说,王爷近日来身子不适,可有好些?”
“咱们王爷的身子哪有十分结实过?从来都是病了还要拖着病体上朝理事,再加上今年冬天异常寒冷,王爷病了有十数日,今日料着也不能出来见夫人与小姐,只有请夫人小姐到偏厅坐坐,王妃与公主这会儿已在那儿等着了。”“这是怎么说的,咱们来叨扰已是不该,怎么敢让王妃与公主相候?”娘说着加快了步伐,继续问道:“王爷的身子骨儿都是操劳太过拖累的,烦请管家转告王爷,就为戬国的将来想,也请王爷多多保重身子。”齐管家连声应着,又冲我笑,“累月不见齐小姐,出落得越发好了,但不知齐小姐与钟将军的亲事何时才办?”
嗯了一声,我依在娘身侧,听见这话,心中竟莫名泛起一丝甜蜜,开始并不觉得,随着一路走近偏厅,那丝甜竟一点点漾开,如同蜜糖,融化了我曾经模糊不清、摇摆不定的内心。那日,娘与王妃闲谈,仪悦公主邀我去外间散步。
雪未化尽,但已能看见黑赫色的土地,黑白相间,世界有时候会变得比较简单。
我想恭喜她得了如意夫婿,又怕她认为我是反讽,迟疑着不知如何措词,我想她还是不喜欢我,但少了那层利害关系,两人都比从前豁达,像这样的相对,虽然不觉亲近,倒也并不难以相处。“齐小姐天生倾国之姿,叫人好生羡慕。”良久,还是她先开口,声音有些冷淡,但态度没从前倨傲。
我淡淡笑了,并没接口,只说了一句,“恭喜公主。”
“嗯?”她侧目、挑眉,那种贵气不是轻易学得来的。
“恭喜公主吉期将至,嫣然没什么可送,连日赶了一幅鸳鸯枕套送予公主,祝公主与驸马两相情好、百头偕老。”
仪悦住了脚步,并不看我,倒像似有所思。
“过往的事,还请公主别放在心上。”我想一切还是说开了好,一句句缓缓道:“嫣然知自己其实没有说这事的立场权力,但嫣然与骁哥哥从小一块儿长大,今日就算是妹子替哥哥道歉,还望公主别介意骁哥哥年轻莽撞、不通俗理。”“莽撞?”仪悦一挑眉,轻笑道:“这事我已忘了,亏得你今儿还提醒我。”
“公主”张了张嘴,不知怎么接下去,却见她哈哈大笑,“齐小姐,你也是个聪明人,今日既来道歉,就该摆正身份才是,怎么倒弄不清楚自个儿的地位呢?”“嗯?”我诧异,她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你既来替钟将军道歉,就该知道自己是钟将军的未来妻子,怎么倒说是他的妹子?这不是弄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又是什么?”看着她,有些摸不透她的用意,若说她还耿耿于怀,不会这么洒脱;若说她真的释怀了,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是一种微妙的感情造成的。仪悦并不在意我如何反应,瞟了我一眼,她继续往前走着,青石板上的积雪被清理干净了,但她的绣花鞋沾了泥,坚定的步伐配上这么一双鞋,就会显得有些疲惫,有些失败后强自镇定的悲伤。“钟将军年轻有为,确是少见,但我仪悦并不强求某人,就算此情持之可得,也算不上稀奇。今日我有句话想对你说,齐小姐莫放在心上。”她朝前半步,并不回头,这么近的距离,声音有点冷,和这化雪的天气很像。“公主有何吩咐,嫣然洗耳恭听。”
“我不喜欢你。”她接口,不待我最后一字完整吐出。“你这个容貌,女人都不容易喜欢你。”
我愣住了,时间长了,连美丽也会被习惯,一旦习惯,就容易被忽略。我听惯了赞美之词,见惯了镜中的自己,从没把自己纳入绝世倾城行列,也许女人看女人,只看得出是否投缘,却看不出是否美丽。“可也没什么,因为男人喜欢你。”她冷冷笑了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嘲人。“就这得小心了,男人的爱就算靠得住,也太伤人。”“公主,您究竟想说什么?”我打断她,不想听这种哑谜,也不想把所有人都看成一种人。
仪悦回身,只一刹那,她的目光很复杂,“我是想说,情义太深,就是祸害,容貌太美,自累其身。”
我懂这道理,但还是蹩紧双眉,“情义太深是否为祸害,还要看人;容貌太美,是否自累,也要看人。嫣然谢公主提醒,却不信红颜祸水的宿命,命者,命占三分、运占三分,还有四分可由自己掌握。”她笑了,显然有些轻蔑,这个骄傲的公主,其实也是脆弱的。
“嫣然明白公主的意思,断不会辜负故人一番心意,知福惜福者,方能享福一生。”她看着我,第一次这么长时间、这么认真,那眼神里没有往日的轻视与自得,却是另一种审视和意味。我转身离开,有些事不一定非要有结果,就好象这场谈话,不用说到底,我们都能明白对方的意思。我想她是爱钟骁的,但退一万步,如果钟骁那天答应了亲事,照她这样骄傲的性格,也觉不会允许自己的丈夫全心爱着另一个人,甚至不能做到“公平”。我也不能公平,在这之前,我对钟骁,就一直不公平,索取太多,回报却少,但冥冥中是否安排了这一场不算大的波折,是为了让我看清自己的内心呢?从忠勇王爷府上出来,娘问我仪悦可曾说了什么?我只是笑了笑,“没有,就是几句客气话。”
“那就好,我怕她为难你。”娘携着我的手,我突然发觉她有些老了,不是外貌,而是那种慈祥与事事不放心的姿态,心下有些酸楚,轻轻说了声“对不起。”母女俩都一愣,继而展颜。春天不远了,在春天到来之间,总是特别寒冷,但终究万物还是会复苏、大地还是会变绿,我想,我似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雪化了,世界露出它的本来面目——淡蓝的天、清透的水,开始抽芽的树木,还有被雪洗得干净的屋顶飞檐。
天地变得多彩,不再是白茫茫一片,在台阶缝隙,地衣也开始生长,绒绒的一小撮,藏在不惹人注意的角落,欣荣青绿。我蹲在地上看着眼前绒绿绿的地衣发呆,那鹅黄娇嫩的颜色、绒密厚实的质地,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摸。伸出食指,轻轻碰了上去,说不出什么感觉,带着冬天的冷冽,又有天鹅绒的舒适,带着淡淡的泥土芳香。生命那么不起眼,却又那么顽强。“冷地里这么蹲着,还是一样不会照顾自己。”
有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我熟悉的关切与明朗,可是这怎么可能?他应该还在某处边境驻扎,不得皇命,不回京城。
乍然回头,果然是那个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毫无准备,一滴泪落了下来,我捂住嘴,不知是想捂住惊呀的呼声,还是想捂住低低的抽泣。“嫣然”钟骁上前几步,迟疑着握住我的脸。
“你瘦了。”我哽咽,看着他下巴上的胡茬,还有眼中的怜惜,“还黑了。”
钟骁愣了愣,唇边的笑容越放越大,“我回来了。”他一字一句讲完这句话,目光中长久的相思变作乍然相逢的喜悦,长叹一声,将我紧紧搂入怀中。“骁哥哥”我在他怀中轻声的唤,他的怀抱还如是一样温暖,却比从前有力许多,宽厚的胸膛、坚实的臂腕,还有那个我熟悉的心跳,一切都没变,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对不起”两人同时开口,傻傻愣住,又相视展颜。
“屋里坐吧,外头冷。”钟骁将身上的半篷展开,将我裹了进去,寒冷的风进不来了,这小小的空间里,他将我保护,他将我温暖。“你不是在巡边?”我忍不住问,没有眼泪,声音却还在哽咽。
“怎么?不高兴?”他挑眉反问,神情成熟自信了许多,“可我明明看见有的人见我回来就哭了。”
“那是因为风太冷。”我接口,固执得不想让他看见那个柔弱的我,可他笑了,并不答话,只有了然和明白。
屋里的碳炉还没撤,可我赖在他怀中懒得起身,钟骁也不愿放手,我们并排坐在贵妃榻上,看着对方呵呵儿傻笑。
“你”两人又同时开口,然后一顿,再次同声道“我。”
我笑了,不知道为什么心情飞得那么高,就像春天的风筝,只看得见一个点儿,一不小心就会扬上蓝天,难寻踪影。
钟骁却呆呆望着我,目光流转,笑意犹在,人已痴迷。
“嫣然”他唤我,声音如同魔咒将我催眠。
“嗯?”不敢瞧他热烈的眼神,我只感觉到他灼热的掌心。
“我,我想你了……”他缓缓吐出这几个字,声音竟带着微微的颤意,话音一落,钟骁俯身吻住我。
开始只是蜻蜒点水的试探,继而是轻轻的吸吮,那力量轻柔得将我融化,无力支撑,只是本能接受,接受他长久的思念,接受他无法再等待的急切,也接受自己内心深处的牵挂与选择。钟骁的气息粗乱了,他的手掌托住我的腰,甚至顺着我腰部的曲线游走,我能查觉他的挣扎,却无力抵抗这样的热情,半倚半靠,自己也迷乱了情丝。原来,有情有义的男女是很难始终保持单纯精神关系的,那种内心与身体深处的渴望,隐藏在每个人的灵魂里,无法抗拒、无法忽略。“骁哥哥”靠在他肩头,我低低唤,他的怀抱让人踏实,意识游离了,连声音听上去也那么柔软甜蜜。
他嗯了一声,想要将我扶起,最后却由得我依偎在他怀中,手指无意识玩弄着他腰间的玉挂,晶莹剔透的双鱼,摸上去微微带些凉意,是前年他生辰时我送的。“你一直系着?”
“玉带在身上能保平安,我自然一直系着。”
“原来是为了保平安。”
“那你以为呢?”钟骁反问,末了又道:“我以为你更明白我为什么一直戴着它。”
“不明白”我接口,见他似有一窒,这才笑了,“可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