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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阅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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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说声,所有急切的情绪憋在胸口,无法渲泻。 他挨近了些,也许想给我一个坚实的怀抱,可我们都明白,就算我需要一个依靠,也不再可能依靠他了。半晌,他猛的起身,晃得那马车一摇,两步跨出车外。每次我想要有一个名正言顺可以站在我身后安慰的男人时,这个男人总离得很远,说到底,还是只能独自面对,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告诉自己,一切都没有定论,一切都还来得及。五天后,就是信义登基之典。五天,就是我的时限,他一登基,就是堂堂的戬国皇帝,到时想要处置钟齐两家,易如反掌。我在设方,想尽一切可能;格拉塞整日在外奔波,我不问,他不说,我知道他也在设法,在没有消息之前,他无话可说。第一天,就是这么过去的。

第二天,我给木桢去信,人名、地名全都抹去了,他能懂我的意思,我知道他也在设法。

第三天.木桢的回音没那么快送达,我站在客栈窗前,望着秋天高远碧蓝的天空,平静下隐有暗流,美景当前,心情复杂。只有人类吗?微小如蝼蚁,无论喜忧,总是难以长久。第四天将近的时候,木桢的信来了,可只有廖廖数语,告诉我一切皆已安排妥当,而木绎已向桑夏国正式宣战,双方按兵未动,信义暗地与桑夏国使臣商议对策。安排妥当?可他并没说如何营救,我知道有些话信里说不方便,但还是悬着半颗心,无限烦愁。

第五天清晨,我坐了一夜,双眼通红,却再没有眼泪,事到临头,我已变得勇敢了。

“翠茹,替我梳妆。”

“夫人要去哪儿?”为避耳目,翠茹也改口唤我夫人,我冷冷笑了,“替你的公主穿上公主朝服,咱们去见见我那信义哥哥,为他庆贺登基大典。”“公主。”翠茹喃喃。

“对,公主。”

“是不是急了点?军师连日奔波,只怕已有主意,要不公主和他商量商量?”

“不用了。我的事,就由我来解决,就算要死,死的人也应该是我。”

“谁说的?”有人推门而入,随声望去,格拉塞站在门口,一脸风尘,脚上沾泥。

“你还爱偷听?”我笑,颇多无奈。

“不是我偷听,是你有意让天下都听见。”他沉声应着,反身关了门,一步步走近,看定我道:“信义登基大典,驻军有所减少,你是要换衣裳,不过是换上一身粗布衣裳,随我偷偷入府。”“入府又如何?进去了能出来吗?”

“我让你进去,就一定能带你出来。”

“这是木桢的意思?”我挑眉,不是不信他,甚至不是不信木桢,是不信我自己,不信奇迹的发生。

格拉塞一愣,继而道:“王爷已有良策,一切成败尽在此举,若你执意以公主身份回宫,到时是凶是吉,我格拉塞保不了你,也莫怪我大难临头,自行逃命。”“你是哪样的人?”我反问,我面前的男人伟岸挺拔,就如同他向我描述的胡杨树,毅立于沙漠,千年不倒、千年不腐。他轻哼一声,“别把人想得太简单。你只要说去与不去就成。”

“去。”我接口,“趁我还相信你,我也希望,你会一直是我值得相信与依赖的那个人。”

他没答话,这句话不需要回答,因为回答就太轻率。

换上一身深蓝色粗布衣裳,如寻常妇人一般裹上头巾,再将面上故意抹黑,镜中的我,虽然还是难掩的姿色,可看上去终于没那么抢眼,随他离开的那一刻,突然想起问了一句,“钟骁呢?他没回来?”格拉塞摇了摇头,我刚要说什么,他接口道:“没他的消息,有传言说已经回国,也有传言说……”

“说什么?说他死了?”关键时刻,我变得敏感,半句没完成的话,已能猜到全貌。

格拉塞点了点头,眉心微蹩,我反而笑了,“他不会死的,我离开时,他还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我知道有一天,他一定会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我知道他,会活得更好、更坚强。”这是哪儿的信念?我自己也说不清,所有的悲观负面情绪退场之后,我只有背水一战的决绝和勇气。我的家从没离开我,就在我记忆里;我的爹娘亲人也从没离开我,我就在他们记忆里。现在,这些记忆就要重合,我等这天,已有很长时间……要避开世人的目光,有两个办法,一是把自己藏起来,二就是把自己也变成世人。普普通通的芸芸众生,走在街上,连表情都惊人类似。而当一身粗布衣裳的格拉塞带着我走在街上时,我也变成通城郊区最普通的一名村女,手提竹篮、装满针线,蓝色的头巾洗得泛白,低着眼眉只顾看自己棉线绣花的剪字口布鞋。世人看不见我的衣服,不知道我的身份;看不见我的样貌,不会投来艳羡的目光。这样最好,穿过街市,步入小巷,我始终保持着低头紧跟格拉塞的姿势,看见他一身短打的后襟衣裳。“我们……”

“别说话,到时若是有人盘查,一切由我来说,你只用跟着就行。”刚一开口,格拉塞打断我,见无人注意,伸手替我将头巾拉低了些。满腹疑惑无从问起,顺着这条小巷走到尽头再一拐弯,是齐府的偏门,平日皆是厨子下人出入,我有些明了,提高竹篮,偷偷按住胸口,安慰自己心跳加速的紧张情绪。没走出巷口,已远远看见把守的侍卫,深深吸了口气,将头低得更低,紧走几步跟上格拉塞,他似有查觉,微微一顿,那个挺直的背影,告诉我很多已来不及用语言表达的信息。比如鼓励,比如安慰,比如从容……心跳到噪子眼儿,呼吸反而提着急不起来,还没走上前,已有侍卫上前喝令,“站住,哪儿来的生人?这里看守着朝廷重犯,不许入内,还不快快回避。”朝廷重犯?一夜宰相一夜囚,一朝天子一朝臣。此时尚早,信义登基之仪未行,可我想,他已披上新制的龙袍,对着镜子沾沾自喜,却不知哪一天哪一月,他的命运也会有个拐角,从此以后,天地变化、家国尽亡。“回官爷,小的是前村的阿尔吉,给府里清理夜香的张老汉的邻居,昨日张老汉病了,让他家小女儿前来府中要回从前放在府里的工钱。”“废话,一家子朝廷重犯,能放你们进去吗?就算是进去了,只怕也拿不到那银饷。”

“官爷行个方便,贫苦人家,还靠这银两请医吃药呢,要不剩下这一个丫头,倒让她怎么过?”格拉塞上前陪笑,嘴一咧,一口白牙衬着卑微的笑容……我们何尝如此过?如今却不得不如此。咬咬牙,逼出几滴眼泪,我跪在地上,抓住那守卫的衣襟,抽泣道:“求求官老爷,救救我家爹爹,他还卧床不起,就指望着从前存在府上的工钱请个大夫来把脉开药呢。”“哟,这整天和屎尿打交道的糟老头儿,竟能生出这般漂亮的丫头,别担心,等你爹咽了气儿,爷接你回去过安稳日子如何?”那守卫起了色心,俯身单手抬起我的下巴。余光瞄见格拉塞正要动怒,我极快的眨眼,泪蕴在眼中,模糊了眼前这个虚伪滛秽令人恶心的大脸。

“官爷,奴家全靠爹爹支撑,还请官爷行个方便,奴家感激不尽。”泪本来是假的,这时变成真的,我的爹娘亲人,也如杜撰中的张老汉,等着救命的银子,等着救命的人。“你也有这闲心,皇上登基后,这府里的人不知什么下场,莫如放她进去一趟,也拿回那几文辛苦钱。”旁边一个侍卫看不下去,上前凑了一句,格拉塞也在一旁帮腔道:“还请官爷通融通融,进去一会儿就出来,绝不给官爷添乱。”若在从前,我一定不会想到这些事会发生在我身上,原来艺术果然源于生活,当我跟在格拉塞身后,急步往府里走时,虽装作无知村姑进城懵懂,可印入眼睑的每一样东西、花草,都是深刻在我记忆中的一个个点与面。府内也全是大内守卫,若不是门口那个说好话的侍卫带着,就算入了大门也不知还有多少道坎拦着,我感激的冲他一笑,他低着头,“前头就是齐宰相与夫人休息之所,快去快回,这边都已妥当了。”微一怔愣,已被格拉塞拉着进了内室。

“我们的人?”我小声问着,他微一点头,“快,信义登基,守军调走过半,防范有所松懈,若要救人,今日是个良机。”“怎么救?”我沉声问着,那室内昏暗无光,这原先是府里堆放杂物的货间,今日成了爹娘的卧室。

“嫣然。 ”格拉塞还未回话,转过屋角,已有人迎了出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再昏暗的光线我们都能看见彼此,因为血肉相连得紧密。“娘。”我已声颤,跌撞着想要跪倒,又被娘撑了起来。

“嫣然,你当真回来了?”

“嗯,爹呢?”话音未落,爹从帐后走了出来,我有多久没见他了?好象隔着一辈子,我记忆里英俊儒雅的爹爹变老了,鬓边尽染白霜、眼角、唇角的皱纹那么深,甚至在黄昏一样的光线里也能看清。他的眼角噙着泪,走近前时,伸出的双手似乎在微微轻颤。我缓缓跪在地上,泪已满面,“恕嫣然不孝,回来晚了。”

“回来就好。”爹颤声应着,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打量半晌,方长叹一声道:“看见你好,爹也就放心了。”

“齐大人,王爷已安排妥当,命我将大人与夫人送出戬国,如今只等时机,今后相聚的日子还多,大人莫再伤怀。”格拉塞上前行礼,话音虽小,听上去无比坚定,衬着他明亮的眼睛,好象带给所有人希望。“走?能走到哪儿?从前想走的时候走不了,现在身在樊笼,狼狈出逃,一生为官呐……”爹哭了,是那种无泪的哭,挫得我心里一下下钝钝的痛,看见他血红的双眸,还有似哭似笑的表情,可笑的一生。悲哀得无法重新来过。“齐哥,你别这样,嫣然好容易回来了,我们一家好容易团聚,怎么倒先沉不住气了呢?”娘在一旁劝着,她还是那么美,好象光阴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与上次奕城一别相比,似乎更年轻了,或者,只是复杂的神情多了几分勇气与希望,让我将近半百的娘,重新焕发新的生命力。“爹,离了这儿,就当重新开始,想什么过去,只想将来就成。”急切间,好象有很多要说的,但这环境实在不适合叙旧,我转向格拉塞,见他呆呆看着我们母女三人,一时间竟有些怔愣。“木桢究竟想了什么办法?我们可要做什么准备?这外头的守兵虽少了一半儿,可若是这么明名张胆的出去,只怕也不可能。”格拉塞往窗缝中向外张望,微一思量,将我们一家让到椅中坐了,“别说还有一半守兵,就是还有五、六个,也难走成。”“那还说什么妥当?”猛一下站起来,又被爹拉回椅上,“嫣然,怎么还是这个毛燥脾气,既是桢儿说了设法,定然已有良策,否则你们如何能进来?”如何进来?门口的侍卫里木桢的人?除了刚才那个,还有其他?我抬眼相询,格拉塞倒不隐瞒,冲爹娘道:“齐大人、齐夫人,此刻离信义登基良时还有半个时辰,到时你们听我指令,千万别慌,带着嫣然,从偏门出去。”“信义登基时如何出去?”思量着,忽明忽暗,好象明白点什么,又有些不懂。

格拉塞微微一笑,抱拳道:“你们经久分离,此刻好好聊聊,我还有些事情未办,去去就来。”

“你去哪儿?”他已走至暗窗前,我忍不住问,这一走,留下我们母女几个,只觉无依无靠。

“放心,到时我一定回来接你们,这会儿外头都梳通了,断没人会进来打扰,只需安生等我消息就行。”他一面说,一面挑开那窗格,瞧了瞧外头,挨着一丛杂草,还有一堆废弃的家俱摆设。“小心。”我低声提醒他,他已一跃而出窗外,不再回头,提速飞奔,极快的,身影消失在墙头。

看来,这齐府里外,只怕多有木桢的暗哨,还有那个侍卫,兴许也被收买了不少。否则这层层包围的宰相府,如何能轻易出入?而此刻,四周悄无声迹,虽然是朗朗白日,却有黄昏时的寂静。“巡逻的守兵都不见了。”娘嘀咕着,有几分疑惑,更多的是欣喜。

“有这么容易?”爹不太相信,可他也说不清原因。我心里隐隐有些作怕,好象自己是阴谋背后的阴谋,可除了等待,又能如何?“不知钟兄府上怎生情形?当初皇上让他走,他不该还执意留在戬国。如今骁儿也没了消息,国将不国、家已非家,不过二、三年功夫,竟已如此不同……”爹还在感叹,那声发自内心的叹息,将我和娘都带入沉思。屋里突然安静下来,长久未见的一家人,再见居然是这等情状,除了沉默,只剩下浩浩江水从指间流逝、无法把握的悲凉与凄楚。大势已去,我看不透戬国的未来,若信义得逞,那不久的将来,也许戬国会成为桑夏国的一个郡县,再过无数年无数代,长着同样黑头发、黄皮肤、黑眼睛,拥有同样文化与语言的亲人将不再记得对方,淡了,一切都淡了,在时光的磨砺下,祖先的历史和固守的信念都淹没在时间长河中,到那时,才是亲人相见、互不相认。如果局面继续僵持下去呢?这天下还是三国分而立之,桑夏国与睿朝日渐强盛,而戬国,夹在两国中间,全靠有限的土地资源和丝绸卖买维持,想要开辟一番天地,何其不易。我不相信信义能做到,这甚至连景云帝无法维系长久。最终的结局还是百姓离散、田地荒芜,到最后,这许多人的执念只能成就历史上讽刺的一笔,淡而淡之,荒而荒之,这小小的戬国也会被瓜分吞并。我不敢再想下去,好象不往下想,事情就永远都不会发生。其实,这也是自欺,若说世上有何不败之主,必然就是时光,它自顾自,从不为一切爱恨痴缠、惊天动地停留,我们都败了,败给光阴,不但是个人,也是国家,更是历史,还有这天下……“爹,骁哥哥吉人自有天相,决不会有事。钟伯伯一家,嫣然也必会设法相救,无论是戬国也好,或者睿朝,再或者追溯到顺朝,我们一心求的,不过是个平安富强,有时皇帝姓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否是个好皇帝。嫣然不了解永隆帝,可他一定是个聪明的皇帝,你看他此次行事,考虑周全、滴水不漏,胸中自有丘壑,就知睿朝将来也必是一个开阔富饶之地。嫣然不敢多求,平生只求家人平安,若广而论之,则愿天下家人皆可团聚。”一番话说出来,自己倒轻松了。有时候,有些道理好象不说出来就会有些模糊。一旦说出来,就有了目标,也逼自己不断的朝那个方向迈进。至少我是这样的人,因为不够勇敢,所以必须自己给自己打气;因为不够坚定,所以常常迷失困惑。幸而前方总有明灯,那是一生两生、几世几生都不会改变的信念——温馨、从容、幸福,还有美满,这是人生航程中不变的坐标。“齐哥,嫣然说得多,与其坐着感慨,不如重新开始。再怎么说,我们总算幸福,比其他人好上千倍百倍,又何必自怜自艾,倒失了气度。”娘定睛望着我,紧紧拉着爹的手,我笑了,虽然泪痕未干,将自己的手也覆上去,一家人,重展往日的笑颜。“集合,所有兵士集合。”三人正无语对看,外头突然乱了起来,心下一转,难不成格拉塞说的时机到了?

爹恢复了沉着,几步跨到门前,透过门缝往外看,这时才注意他穿着脏污的布袍,因长时间未换,有些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可那布料软软的贴在身上,领口烂了,泛着白白的汗渍。“齐哥,外头出了什么事儿?”娘跟上去问,他们夫妻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那么默契,我从身后看过去,一时忘了这紧张的气氛,只是无限羡慕他们的圆满。“嘘~”爹以指封唇,压低声音道:“只怕格拉塞说的时机到了,但不知这些守卫为何这般慌张。”

“留下十人,留守府第,其余人等,皆速赶往奉德宫护驾。”为首的侍卫长高声喝令,神情有些仓促。

士兵是没权力问出了何事的,他们只是简单的听人调遣,可人人心里都明白,这事儿闹得不小——奉德宫,岂不正是戬国皇帝登基之所吗?须臾功夫,那些侍卫分成几队,该走的走,该留的留,院内一时空了下来,三人面面相觑,犹豫着是逃还是等?

“现在什么时辰?”爹突然问,外头的天不知何时飘来一朵云,阳光暂时躲到后面,人人脸上都如这反复的天气,阴晴不定,迟疑难决。“巳时,将到午时。”

“午时?”爹喃喃自语,“太阳升高,阳气充足,曼姬,倒不料你我重见天日之时来得这样快。”

“都在这儿杵着干吗?全都去门口守着,守住门口还有什么人能出入?这活儿也得做在明处别人才能看见,怨不得你们熬了这许多年,还是普通兵士。”有人边喊边叹,我拉开爹,从那条门缝望出去,正是那个引我们进来的守军。心下暗喜,这里头果然有木桢的人。爹也有些明了,紧紧握住我的娘的手,“此次若能平安出去,但愿两国不兴战火,从此黎民安生,我们一家不再分离。”“嫣然。”窗根处有人低唤我,虽然是极快的语速,却并不慌张,可那声音,不是格拉塞,竟然,竟然是木桢。

“你怎么来了?”我已抑制不住高声问道,今日意外太多,都是我不曾经历过的稀奇。

“我不能来?”他挑眉,扒在窗根处,脸上有无所谓的笑,好象局势紧张都不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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